羽瞳见木小玉离去,弯下腰从疯子身上摸出一块铭刻金来,塞入怀中道:“各位,疯子本来就是我白莲会之人,死后也应归于我白莲会,没有什么异议吧。”
鹿夜等人摇了摇头,羽瞳救了他们的命,自然无异议。
“很好,雪兰,出来吧,带着疯子的尸体跟我走。”羽瞳话音落,一个皮肤略微黝黑的小女孩从羽瞳身后走了出来。
鹿夜复杂的眼神看向雪兰,雪兰则没有发现鹿夜一般,用一个大袋子装好疯子的尸体,背起来默默站到了羽瞳身后。
“她解开了心锁,已经是个铭刻师了。”鹿夜心中判断,正常小女孩是背不动疯子尸身的。
“鹿夜,你是一个保守秘密的人吗?”羽瞳看向鹿夜,似笑非笑问道。
“很显然是的。”鹿夜微笑回答。
“我也是。”羽瞳说完便带着雪兰转身离去。
鹿夜本想张口喊住雪兰,问一问她的情况,甚至跟她道个歉,但终究没能开口。
“念雪。”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个脸上戴着金属面具的男子,以及一个衣着奇怪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前方。
“父亲!”念雪高喊一声,一个健步冲到了中年男子的怀中。虽然是父女,但是这种见面打招呼的方式超出了鹿夜等人的认知。
来者三人,正是木行羽,无面以及念雪的父亲。
鹿夜好奇打量着念雪的父亲,木禾和木兵则是一脸敬佩地看着木行羽,这个曾经是他们爷爷口中最钦佩的人。
鹿夜发现念雪父亲的衣着非常简洁,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衣着,但是简洁之中透露着实用的属性。
他的面容也有些特别,留着短短的头发,以及短短的胡须,沧桑的脸上隐隐透露出英气,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候绝对颜值很高,而他的眼神中,有一股子执着和痴迷,执着于什么痴迷于什么,鹿夜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以后会知道。
“木爷爷,无面叔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念雪这才抬起头来问道。
“很早就到了,想看看你们会如何应对那个叫做‘疯子’的老头,没想到你们居然赢了他!”念雪的父亲骄傲地拍着念雪脑袋说道。
“不是我们啦,是一个叫做羽瞳的姐姐干的。”念雪没有一点点邀功的意思。
“我知道,可是要不是你们逼出了疯子的秘密,她也没有机会赢下疯子。”念雪的父亲笑着说道。
鹿夜和木禾很认同念雪父亲的话,羽瞳明显是知道了疯子左手的秘密之后,才想出了战胜疯子的办法,不过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根据敌人的特点制定出那样的战术,羽瞳的强大不仅仅是她诡异的招式,还有她强大的脑子。
鹿夜走到木行羽面前,虔诚跪下,对于木行羽的尊敬,他没有半点马虎。木禾木兵也赶紧朝木行羽行礼,木行羽微笑着点点头,随后转向跪着的鹿夜,眼神突然变得无比严厉起来。
“鹿夜,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木行羽的话语声如同一把刀子扎进鹿夜的耳朵。
“弟子杀了不该杀之人。”鹿夜明白,木行羽指的是雪兰姑父,那是鹿夜做过的第一件错事。
“别自称弟子,我有收你为徒吗,还有呢?”
“因为我的复仇,使得落霞村的村民流离失所。”这是鹿夜做过的第二件错事。
“很好,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木行羽厉声说道。
“我当时复仇心切,心魔缠身,犯下大错,请木前辈惩罚。”鹿夜不敢再说自己是弟子。
“伸出一根手指来。”木行羽开口说道。
鹿夜照做,木行羽将一根修长的树枝放在鹿夜指尖上,树枝正好平衡,但只要鹿夜微微动一动,或者被风吹一下,树枝就会掉下。
“你在这里跪三天,树枝不能掉,只能用这根指头。”
“愿意接受惩罚。”鹿夜虔诚道。
“你是木禾,你是木兵?”木行羽这才看向两兄弟。
“木爷爷。”两人赶紧向木行羽打招呼。
“木山河真是教了两个好孙儿。”木行羽赞赏地点点头。
“听说你能够破译远古的文字?”木行羽看向木禾问道。
“能破译一些,但是需要时间。”木禾老实回答。
“可愿帮我一个忙,帮我破译几段远古文字?”木行羽问道。
木禾受宠若惊,赶紧表示愿意赴汤蹈火。
“那就随我走吧。”木行羽说道。
随后转头看向跪着的鹿夜道:“三天后,树枝没有落地,朝正东一直走,可以找到我。如果树枝落地,永远别来见我。”
“在这三天时间里,你认真思考一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错的判别依据是什么。”
众人离去,念雪、木禾和木兵回头看了鹿夜几眼,想和鹿夜道别,但是鹿夜一直低头看着指尖的树枝,若有所思。
三人只好期待他能够成功,三天后还能见到他。
鹿夜凝视着指尖的树枝,他知道木行羽对他的惩罚一定有深意,木行羽不光是实力强大,他的思想也是常人难以揣摩的。
思索间,鹿夜的指头微微动了一下,树枝开始倾斜,鹿夜赶紧移动手指,牢牢抵住树枝的平衡点。
“平衡点?”鹿夜皱眉思索,但是思索了良久也没有结果,只好开启呼吸术,一边修习铭刻之术,一边控制着树枝,同时一边思考。
大仇得报,鹿夜终于有心思将三年多来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
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是鹿夜思考最多的问题,自己究竟做错什么哪些,做对了哪些。
细细思考下来,鹿夜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发现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谈不上真正的对,但是错事就做了很多。
如果从个人出发,做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就是对,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就是错。
但人显然不是单独存在的,无论是生自己的驭风一族,还是养育自己长大的鹿鸣村,再到教自己成才的白水一族和青城,都是很多人的集体,甚至可以大到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集体。
所以抛开这些,只谈个人的得失,这绝对是个错误。举个例子,如果江峰、水五里老师、木禾等人遇到危险,从鹿夜个人的角度出发,是不该救的,因为那样会把自己带入险境。
但是鹿夜很容易判断出,不救他们,才是最大的错误。
所以,对错的判断应该是超越个人的出发点的,只有这样,一个人才不会自私自利。那么对错的判断,是基于一个人和他的朋友亲人吗?
鹿夜思考了良久,也否掉了这个结论。如果是这样,见到一个陌生人,冲上去抢他的暗香,甚至把他杀掉是有利于自己的,而且没有不利于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但是很明显这是不对的,所以这个结论也不对。
那应该将这个范围扩大到所有人吗,但是范围扩大的话,就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了,是应该囊括所有人还是只囊括好人。
很明显囊括的就应该是好人,因为坏人的行为是有害的,坏人不应该囊括在内,反而应该被修正或者清除。就像你如果遇到一个为非作歹的歹徒,应该抓起来惩罚甚至杀掉才是正确的,不应该放任不管。
这里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凭自己的主观意向吗,好像也不对?
就比如柳清河这个人,从鹿夜的角度来说,他绝对是个坏人;但是从落霞村的角度来说,他绝对是个好人,他做了很多很多对村子有意义的事。
有些人却是很容易区分的,比如柳光君,比如疯子,他们的行为让任何人来评判,都是错的。任何人吗?鹿夜心中又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鹿夜摇了摇头,不是的,因为我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一面,他们对我和我周围的人展示的一面,我并不能了解他们的全部,也不可能了解他们的全部。
如果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不仅仅局限于人,连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等也算进去呢,鹿夜发现那样更是无比复杂,无比凌乱。
那岂不是人吃肉,吃菜,吃粮食也有问题了?
鹿夜发现,越思考,引出的问题越多,自己越迷茫,这个问题似乎永远没有答案,永远找不到那个点。
一股微风吹过,树枝动了一下,鹿夜赶紧调整手指,找到了树枝的平衡点,让树枝在微风中依旧能够在他的指尖上保持住。
等微风过去,平衡点又变了,鹿夜又调整了一下,继续保持树枝不掉落。
随后,有一只调皮的小飞虫飞到了树枝上,鹿夜又赶紧调整了一下手指,找到了新的平衡点,等虫子离开后,又需要调整一下。
树枝的平衡点,似乎时时刻刻在发生着变化,是的,它是变化的,鹿夜猛然醒悟。
风的吹动会改变它的平衡点,小虫子的光顾会改变它的平衡点,如果下雨,它的平衡点也是会改变的。
鹿夜凝视着指尖那根树枝,即便是没有上述那些原因,树枝的平衡点其实也在时时刻刻缓慢变化着。
树枝上的水分时时刻刻散发到空气中去,树枝的结构也是时时刻刻腐朽着,这些变化短时间内看不出来,但是三五年后,这跟树枝有一头腐烂,有一头完好,充分证明了这种变化。
所以,认为树枝有一个固定的平衡点,这种想法是错的,所以如果这根树枝不是搭在自己的指尖,而是搭在一块石头上或者一棵树上,它早就掉下去了。
原来如此,这根树枝是木行羽前辈放在我指尖的,他就是要我亲自体会,这个点不是固定的也不是永恒的。
鹿夜双眼闪过一丝精光,原先的迷茫和困惑渐渐变得通透了,他似乎懂了。
鹿夜抬起头,这才惊觉他思考这些问题,竟然已经思考了三天的时间,只是他浑然不知而已,还是通过鹿迟的提醒他才过去了那么久。
鹿夜缓缓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膝已经在一块石头上跪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一只小小的飞蛾似乎觉得那根树枝是个很好的栖息场所,还栖息在上面,鹿夜小心将那根树枝轻轻放下,没有惊扰道那只飞蛾,然后抬头辨明方向,抬步朝正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