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风如冰刀,肆意割扯着大地。世界被冻得僵硬,万籁似也瑟缩起了声响,唯有归乡人的脚步,匆匆又匆匆,踏碎霜花,震落冰棱。
背着行囊的身影,在灰白的天地间一路疾驰。那行囊看似破旧,却鼓鼓囊囊,装满了一年的思念、收获与疲惫。他望着家的方向,目光早已穿透山川河流,心,恰似离弦之箭,呼啸着要扎进那温暖的家宅。村头的老槐树,在记忆中愈发清晰,似在招手;烟囱升起的袅袅青烟,仿若母亲温柔的呼唤,丝丝缕缕,缠缠绕绕,牵着游子归家。
家中,炉火正旺,火星噼里啪啦地跳跃,像在热烈欢迎。父亲坐在炕头,吧嗒着旱烟袋,烟雾缭绕中,脸上的皱纹都透着笑意;母亲在灶间忙碌,锅碗瓢盆碰撞出温馨的乐章,饭菜的香气弥漫四溢,驱散了一路的风霜。一家人围坐,欢声笑语涨满屋子,这一方小小天地,是漂泊心灵永恒的避风港,暖了肺腑,醉了心田。
可团圆的时光,如掌心流沙,正月的鞭炮声还在回响,离别的钟声已然敲响。行囊重新背起,此刻它似有千斤重,每一寸都承载着眷恋。母亲红着眼,将连夜烙好的干粮、缝补好的衣裳,一股脑塞进包里,嘴里念叨着“在外照顾好自己”;父亲默默递过积攒的零碎积蓄,拍了拍儿子肩膀,那掌心的温热与粗糙,传递着无声的嘱托与力量。
跨出门槛,回首望去,家的模样在泪水中朦胧。脚步拖沓,像被无形丝线拉扯,满心都是不舍。可肩上的责任如山,生活的重担似锤,砸得人不得不挺直脊梁,迈向远方。
为了那几两碎银,一头扎进喧嚣都市。工地里,塔吊高悬,在蓝天勾勒冷峻线条,他攀爬在钢架之上,烈日烤灼后背,汗水湿透衣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工厂中,机器轰鸣昼夜不停,刺鼻气味弥漫,他机械地重复劳作,手指磨出厚茧,困意侵袭,却只能咬牙坚持。
出租屋里,几平米空间堆满孤寂。深夜,躺在窄床,听着隔壁的吵闹、楼道的喧嚣渐次沉寂,月光透窗,洒在满是泡面盒的桌上,思乡之情如潮水,汹涌澎湃,将疲惫的心淹没。奔波在车水马龙间,看城市霓虹闪烁,却觉繁华都是他人,自己只是过客,漂泊无根,迷茫在茫茫人海。
也曾在挫折前痛哭,项目失败、工钱拖欠,梦想如泡沫易碎;也曾于病中强撑,无人问津,退烧药与孤独相伴。风雨兼程,岁月的车轮滚滚,一路磕绊,一路向前。从青春年少,到鬓角染霜,碎银几两,耗尽心血,却仍未填满生活欲壑。
然而,每当破晓的晨曦,如希望之剑划开夜幕,那一抹微光轻柔地洒落肩头,心中便有簇簇希望的火种,哔哔啵啵地燃起。为了家人能岁月静好,为了梦想那尚未熄灭的余烬,他掸掸征尘,扶正行囊,毅然向着朝阳前行。
于这茫茫红尘的坎坷长途之上,他宛如坚毅的行者,以钢铁般不屈的脊梁,无畏地迎击风雨的肆虐。一步一痕,似在岁月的素笺上书写着坚毅,丈量着岁岁春秋的深度与广度,向着那或许遥远、或许模糊,却始终熠熠生辉的彼岸,永不停息地奔赴、奔赴……
寒来暑往,春秋递嬗,岁月仿若一位沉默的史官,静静见证着这平凡之人演绎的坚韧逐梦史诗。且盼终有一日,他能身披荣光,行囊满载而归,与家人闲坐庭院,于暖阳下共享安宁、富足,回首向来萧瑟处,满目皆是坦途,往昔的风雨皆化作唇边那一抹淡然笑意,融入这悠悠岁月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