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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之时,京城已然宵禁。

明月高挂,冬风凛冽,天上竟是毫无征兆的飘起了雪花。

李卯背手立于燕府亭台下,眺望月亮逐渐顶上正空,一旁守着他的湖兰螓首一点一点,摇摇欲坠。

李卯饶有兴趣的看着,只见湖兰的身形越来越偏移,倚在柱子上马上就要倒下去。

李卯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湖兰的纤腰。

湖兰在睡梦中跌下悬崖惊呼一声,猛然回神后,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个梦。

待湖兰羞红着脸颊站定之后,李卯撒开手说道:“湖兰,你回去睡吧,我自己在这里待一会。”

湖兰低眉顺眼,怯懦的回了一句道:“夫人让奴婢守着殿下,我听夫人的。”

李卯看着湖兰看似柔弱实则犟得很的神态一阵哑然失笑,随后摇摇头道:“随你。”

李卯再次眺望天上的圆月,心想今夜要不要去见见那个老僧。

在他的观感中,那老僧不像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和尚,所以对于他口中,自己身上有他要的东西这一说法很感兴趣。

“呼~”

没一会儿,李卯听着耳畔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起身拍了拍衣袍,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去会会这个老和尚。”

李卯将沉沉睡去的湖兰拦腰抱起,走进自己的屋子替她扫去头上的白雪放在床上,随后取出一件厚棉被子细细掖好。

之后则是跑到了燕姨屋中给暖炉再次加了果木续炉,以及非礼勿视的在挂满女子衣饰,胸衣亵裤的衣柜中取出一层薄毯盖在了燕姨身上。

看着燕夫人一只脚俏皮的伸出了被子,李卯无奈的弯腰攥住冷玉,给掖了回去。

“小卯~”

“那里不行!”

李卯恍然抬头朝床头看去,却见燕夫人那张熟美的脸庞仍然沉睡着,月光透过窗纸映在燕姨肤若凝脂的脸颊之上,宛若玉生流光。

修长的睫毛如同羽扇一般将美眸遮盖,没有任何要醒的趋势,只是翻了个身就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燕姨做了个什么梦……

李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后起身随手拿过一件白色长袍披在了身上,趁着雪夜往外大步走去。

燕姨家里也有不少他的衣服,甚至为了好收容竟然同她自己的衣服放在一块。

因此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郁馥暗香,倒是熏得李卯鼻腔阵阵甜腻。

大雪纷飞,飘扬而下,不过短短几刻钟,天地一片就涂满了白妆。

大钟寺外约十丈处。

一个光头老僧盘膝而坐,身上仅有一单薄灰色僧衣,准确来说是素色,但沾满了灰尘。

寺门口两个守夜的小僧看着那老和尚窃窃私语道:“你说这老和尚这是在干什么?”

“听说自打上次堵过太后的凤辇后就没再起来过。”

一小和尚打了个哈欠,身子往白边花色棉毯里面缩了缩:“管他呢,你说这雪天他不会冻死吧?”

“不然你把这棉毯给他?”

“去去去,你怎么不给你的。”

“噫,冷死了,快把门关上。”

两个小和尚看了眼外面那头上堆满雪花的老和尚,随后缓缓将寺门关闭躲去风雪。

老僧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串念珠,不停的在手中拨动。

“阿弥陀佛。”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此时风雪已经将要盖住老僧的膝盖,地上堆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绒毯。

老僧哪怕已经跟个雪人一般无二,却始终未曾动过一下。

嘎吱嘎吱——

一道披着白色披风的白衣身影,正踏雪缓缓朝这边走来,身后是一地的脚印,但在瞬间又被风雪覆盖。

身形挺拔,腰佩一柄翠绿宝剑。

乌发被白雪覆盖,向后自然飘去。

白发不但不显老态,配上剑眉星目,脸若斧削,更添几分冷峻妖异。

嘎吱——

脚步停下,立于雪人约莫十步之外。

“施主,你来了。”

老僧终是开口,眼睛一睁,身上的雪花竟是缓慢消融,变作雪水。

但奇怪的是,衣衫竟半点不显湿润。

白衣公子蹙眉看着老僧身上悄然蒸发的水汽,瞳孔一缩,当即肃容三分。

在他的视角里,天上的雪花在刚要接触他的一瞬间,都会被这老僧身上的一层若有若无的热气所阻隔,消融不见。

这等深厚的至阳真气,李卯自认为他的巅峰状态也难以做到。

真正意义上的落雪即化,化雪即散。

这老僧,果真有些东西。

李卯默默按剑,开门见山道:

“不知大师白天打的什么哑谜?”

老僧看着李卯突然摆出的防御姿态,眉慈目善笑道:“施主大可不必防备老衲,若是老衲想要拿下施主,左右不过一招。”

李卯心头一凝,将翠血拔出来寸许,往后退了半步,两脚一前一后站着,腿弯微躬。

老僧仍是笑呵呵道:“施主自认为这种站姿没有破绽,但在老衲眼中却处处都是破绽。”

“与其如此施主不如随意些,老衲没有恶意。”

李卯对于这老僧的一阵点评听的云里雾里,实在没了耐心,皱起剑眉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僧一双浑浊老眼盯着李卯不放,深处蕴有淡淡的湛然金光。

“施主请坐,老衲不过一孱弱和尚,倒是对施主这般谨慎对待受宠若惊了。”

李卯暗暗腹诽,这和尚,前一秒说他随便能擒下他,下一秒又说孱弱?

李卯眉头始终未曾舒展,抬眸看去,只见刮着的风雪之间,蓦地雪地荡开,显露出一个檀黄的蒲团来。

李卯犹疑不定,再三打量这老僧对他没有恶意之后,这才于他约莫五步处盘腿坐定。

“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卯仍是开门见山问道。

老僧默然一颔首,双手合十,掌间挂着念珠,顾左右而言他道:“施主对佛道有何看法?”

李卯从盘腿的姿势变作不羁的单腿弓起,将手搭在上面漫不经心的拍着肩头的雪,蹙眉道;“看法?”

“我不信佛算不算是看法?”

老僧也不恼,面色毫无波澜,点头平静道:“自然算是。”

“但就算施主心里不信佛,只怕我佛也会以别的形式存活在施主心中,无伤大雅。”

“毕竟人活在世上总是要信些什么的。”

李卯终是没了耐心,又是不虞道:“大师,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何你出口就是让人听不懂的哑谜,到底我身上有什么?”

“若是大师再不言明,我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只怕要辜负了大师的美意。”

老僧皱纹密布的脸上不喜不悲,张口稍显唏嘘的吐字道:

“如此年轻的大宗师。”

“只可惜一身真气都被打散,一身本领尽数消失,唯有性命保存了下来。”

“实在是令人可惜。”

李卯神情一肃,看着老僧和煦的面庞,脸色阴晴不定。

这老和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老僧不过前后短短几炷香,就将他的底细看了个一干二净?

他可以肯定,就是被称为江湖武林第一人的武当派张散人,来到他面前估计都看不穿他的底细,结果却被这老僧一眼道出。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卯本有心离去,但思索良久还是沉眉往下听去。

这老僧,只怕不是不简单这么简单。

老僧蓦然抬起头颅,眼皮耷拉下的眸光灼灼,直视李卯说道;“若是老僧有法子,不但恢复施主身上的真气,而且还能让施主的功力再上一个台阶,又当如何?”

“什么?”

李卯心中一突,宛若一个响雷般在脑中猛然炸开,懵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弱不禁风的老僧,一阵不可置信。

李卯失声喊道:“你有法子?”

他的身体情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经脉损坏,完全无法再容纳真气。

从小养到大的功夫说没就没,就是他也难免黯然神伤。

但比起一条命来说,也算是苦中作乐,而且这一身真气恢复的概率几近于零,这才没有任何的奢求,自怨自艾。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恢复。

若是其他人这般在他面前说,只怕会被他当作招摇撞骗的半仙,嗤之以鼻。

但在这个起初仅看了一眼就将他的底细全盘托出的老僧前,容不得他不认真对待。

说不定,真就成了呢?

但这老僧要这般帮他,后面肯定所求不小,李卯心中的激荡敛去一二。

李卯眉头拧起,神态稍缓,抿唇直接说道:“条件。”

老僧缓缓起身,双手合十再次对着李卯躬身道:

“还请施主与我一同辩论佛法。”

“是否施主有缘得我佛造化,全看施主一颗诚心罢了。”

“当然,另有一种法子倒是简单的很,若是施主答应老衲现在就可以传授施主解决之法。”

李卯耳朵动了动,讶异道:“什么条件?”

老僧再次躬身徐徐说道:“阿弥陀佛。”

“我看施主具有慧根,很是适合入我佛门。”

“若是施主愿意拜入我佛家……”

“免谈。”

李卯翻了个白眼,心底一阵扫兴,干净利落的驳斥回去。

憋了半天,在这等我呢?

若是让燕姨知道自己不过一夜之间直接就变成了不沾荤腥色欲的和尚,指不定怎么训他。

他家里还等着他传宗接代,虽说甄旖有孕,但总不能给燕王子嗣抢回去当肃武王的子嗣吧。

而且他宅子里那些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他实在是舍不得。

夹珍珠的太后,百依百顺的刘氏,自不量力的青凤,还有喜欢白玉球的王妃,更遑论还有一个正等待他,喜欢杵花的步姨。

他就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