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有为眉头紧皱，问老仵作：“具体是什么情况？”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致在一个时辰之前，四肢、头部与躯干分离，左膝盖和小腿上有磕碰的伤痕，致命伤显而易见，在脖颈处。”老仵作摊开一张麻布，轻轻地盖在了少年的身上。“我参案多年，只在一类案件中见到过类似的伤口，被动物袭击致死。”
“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呢？”辛有为问。毕竟少年是他商会的人，又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他自然要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人为放出猛兽，故意袭击被害人，也算作谋杀。”老仵作顿了顿，表情有些疑惑地说，“不过，在您辛会长的地盘上，还有人敢圈养猛兽？”
辛有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和手底下的人确实不曾见过猛兽。
“这少年白天时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治愈，还有些后遗症，应该不会想着乱跑。不如我们回商会问一问，他有无异常举动以及为什么独自在晚上到海边来。”莫歇提议道。
异常举动……
辛有为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眼和莫歇对上视线，“可在此期间，又有人发生意外的话该怎么办？”
莫歇没有回答他，而是对亚特博尔格说：“总指挥，您能派人在这沿岸布置结界吗？这也是为了远征军团全体成员的安全考虑。”
亚特博尔格垂眼看他，毫不犹豫给出了答复：“可以，同时也请辛会长在事发地周围布置人手，防患于未然。”
“好。”莫歇很喜欢和亚特博尔格交流共事的感觉，果断、直接且清晰。
辛有为听了莫歇转述的话，微微挺起胸膛，保证让自己手下的奇人异士们发挥作用。
“我们也要把他带回去。”莫歇看着被麻布盖住的人形说。
辛有为眨了眨眼，竟有些紧张地绷紧面部肌肉。
他不是心虚，是体虚。
身材高大健壮的军团主将、很有钱的商会会长、瘦小的老仵作和三岁大的孩子。
显而易见，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是军团主将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
就在这安静的氛围中，亚特博尔格什么也没说，主动挽起袖子，动作轻缓地把少年裹了起来。
商会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人们沉浸在东、西文化相碰撞而产生的新奇感中，似乎无人察觉到少年的消失。
“莫——”阿瑟斯笑着跑过来，笑容和声音都在看到他们表情的一刻戛然而止。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莫歇这个表情。
沉重、悲伤，又有些疲惫。
不是说去海边查看情况的吗？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他问，一些细碎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看到辛氏商会的会长、父亲和一个老人站在礁石滩上，共同面对着躺在地上的……
那不是白天被巴兹吓到的少年吗？他分明已经被莫歇治好了，怎么突然死了呢？！
阿瑟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这是什么？]
他连忙使用心念沟通，询问莫歇。
[我曾和你建立过精神连接，我可以和你分享记忆。]
莫歇的语气十分平静，这份平静却让阿瑟斯觉得后背发凉。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们刚才在海边发生的事情？]
[是的。]
从白天少年坠楼之后众人的反应来看，少年在商会里应该没有多少熟人。既然如此，他们接下来的问询可能无法得到有用的信息。
“总指挥。”马蒂里·克拉彭走到他们面前，和莫歇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交接翻译的工作。
莫歇仰头对亚特博尔格说：“有克拉彭副教授在，总指挥可以先和辛会长去布置，我随后就来。”
亚特博尔格虽然没有回应莫歇，但迈开的脚步和实际行动却表示，他认可莫歇说的话。
看到这一幕的马蒂里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觉得麦金托什侯爵和莫歇不像是一对父子，也不像是上下级的关系，更像是一对配合默契、相性很好的搭档。
他们之间原本就是这种氛围吗？马蒂里疑惑地想。
[现在，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阿瑟斯。]
[你说吧。]
[你和巴兹一起，仔细搜寻那少年的痕迹。如果可以的话，想办法确定他从商会到海边的移动轨迹。]
这种时候无法依靠巫力。巫力并不是万能的，它偏爱生命，只愿对活物产生作用。
[利用狼魔兽的嗅觉和追踪魔法吗……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给你结果的。]
阿瑟斯目光坚定，立刻接受了这项非上级下达的任务。
[不要接近海边，一旦察觉到异常就张开屏障，隔绝所有声音。]
莫歇缓缓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抱住了阿瑟斯的腰。
[注意安全。]
感受到从莫歇身上传来的热度，阿瑟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僵在半空中的手臂小心翼翼落下，在黑色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我知道啦。]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柔软。阿瑟斯身边洋溢着小花，唤来巴兹投入到任务中。
另一边，辛有为和亚特博尔格已经安排妥当，两队人一同前往海边。
罗桑负责处理少年的后事，神情略显悲伤地接过他的遗体，说会把他的骨灰交给老家的人。
见到辛有为，所有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事，恭敬地站在两旁，等候差遣。
“经常去驿站取信的那少年，你们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不光是商会的人，远征军团的人也在回忆。
“他白天的时候受伤了，我看到他往住处去了。”
“在点灯之前我好像见过他。”
“没什么印象了……”
果然如莫歇所料，他们无法通过问询得到有用的信息。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心里都明白，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生物——鲛人。
只是有一事值得探究。
如果鲛人单纯以害人为目的，为什么会使用分解身体这种手段，而不是直接杀死。
少年的尸身又怎么会“完整”地出现在礁石滩上？
这就像是在……刻意宣示、表现什么似的。
“明日我还有事，会让罗桑代我继续调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夜已深，海风冰冷刺骨，辛有为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晚安，总指挥。”莫歇站在原地，向漆黑的远方眺望。
“晚安。”亚特博尔格知道他在等阿瑟斯，所以即使是互道晚安之后，也没有立即离开。
一点白光由远及近，逐渐放大，同时伴随着爪子刮蹭地面的声音。
阿瑟斯安全回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兄弟住一间屋子成了习惯，只留老父亲一人孤独地站在冷风中。
“我在一堆木箱旁边找到了那少年的一只鞋子，可能是他在工作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走得比较急，落下了。”就算床铺变大了，阿瑟斯还是和之前一样缩在墙边，像一只努力把自己团起来的小狮子似的。
“不，商会的人对他没有印象，他应该不是在工作。”莫歇一边思索着，一边拉起被子盖在了阿瑟斯的身上，“他的膝盖和腿上有磕碰的伤痕，应该是不小心撞到了这些木箱。”
少年为什么会撞到木箱，然后连鞋子也不捡，就直接离开了呢？
一，有人在追赶他，他很害怕，所以来不及捡鞋子。
商会无人反映，不合理。
二，他没看见箱子，一不小心被绊倒了，着急去做事情所以来不及捡鞋子。
不合理。
三，他的行为不受控，直奔向海边。
莫歇凝视着半透明的床幔，觉得第三种猜测比较合理。
难道……鲛人在岸上有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