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杜鸿思自己留了下来，也没人赶他走。
他与众人显得格格不入，总是安静地把玩着手里一个立体的八面星盘，看起来异常精巧复杂。
杨慎原本不想理会这个麻烦，直到杜鸿思拿出一张地图……
那是半张粗糙的军事布防图，上面是庆州与天门州的边境。这些天行者竟然能弄到这样的东西，让杨慎既心惊又胆寒。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布防图虽不精密，却明明白白指出……南荣道将近一半的兵力秘密安插于此！
那可是二十多万边军精锐，若算上西南直隶道天门州边境由梁骁统领的二十万边军……为了堵住这座“天门”，在天门州边境投入近五十万兵力，可见下了多大功夫。
天门州的水很深，自己能走到对岸吗？杨慎不禁想到。
官道上，是三三两两的路人，来此的商队比较频繁。
瘴州多雾，林深泽密，除了少数聚居地，大部分区域依旧是人迹罕至的丛林。这些地方无数年来也未有人能真正探索完全，反而是各类灵材取之不竭的产地。
“我很好奇，你们天行者都是怎么联系的？”
来到一处驿站歇脚，杨慎走到杜鸿思身边，盯着他手里的星盘问道。
杜鸿思不能说话，杨慎也没给他纸笔，因为这个问题他知道对方不会回答。
难以想象这位智慧绝伦的月象大祭司，竟然是个无法练气的普通人，也可能他认为练气士不过是一群被力量迷惑心智的人。
杜鸿思低眉拨动着手中的星盘，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沙土地上计算着什么。
杨慎半蹲着观看，有些好奇，“日照、风力、湿度……人数、物品，枫城接应的人都算进去，以及不可计量误差……”
“从你这结果来看，我们会在三十四至四十天内到达平巫府？”
见杜鸿思依旧不答，杨慎摇摇头起身走开，在他看来未来的每一个瞬间存在无数种可能，人力怎可预测天道轨迹？
天道？
等等……
杨慎忽然想起《听渊剑录》中“天道”。
世间万物皆有生死轮回，规律可循，那么其中“相人”之术，就是在寻找“人”的规律。
再联系到他前不久从易剑峰那里学来的“乾坤六虚爻画”，那是在寻找“剑法”的规律。
人力有穷尽时，无法掌握所有的规律，那么天行者口中的“天道之剑”，作为掌握“规律”的权柄，该如何打造？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杨慎急于弄明白这些，是因为他见识到天行者背后恐怖的力量，他想要知道，这力量是自己手里的刀，还是终将吞噬自己的深渊。
这处驿站有些狭小，不足以让杨慎等三十几人一同休息，好在从永安州来的一个多月，众人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很快找到干燥地带搭起帐篷。
杨慎看着忙忙碌碌的太监们，他们几乎一同在宫里长大，也许是奔着虚幻的荣华富贵，也许是跟着朋友随波逐流，但毫无疑问，他们是自己目前唯一的班底，可以信赖的心腹。
天门州将成为自己的封地，平巫府、盘越府、白沙府、关山府、剑川府、濮陵府、黎阳府……一共七府五十五县之地，近两千万人口。
王侯是自己封地上的第二话事人，名义上来讲，皇帝陛下才是第一人。
按荣国的律法，从现在起，天门州的税收、军事、教育等方面的第一责任人从州牧转移到了杨慎身上。
但是，凌驾在其上的还有很多……
西南直隶道道尊，只对皇帝、天枢阁负责。
边军大都督，甚至独立于西南直隶道之外，不受道尊和地方管辖。
天门州监天使，只对监天院负责。
天门州镇妖司西南总司，只对上京的镇妖司负责。
……
这就是荣国以往，王侯难有气候的原因，封地一州已算极少。像西荒王杨启，按理说封地也只有甘州一州之地，福王杨霖东剑州、福州两地已经算是顶天了，现已被朝廷“收回”。
晚饭过后的间隙，杨慎向驿站的驿丞了解地方风土人情。
这驿丞祖上是天门州的，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见了杨慎倒是丝毫不怯。杨慎从他口中了解的天门州，倒是和自己小时候待的思贤府人情风土类似。
也是，天门州以前本就是从庆州、西州划出去的。
“侯爷，小的跟您说，这瘴州地广人稀，瘴气密布……比那天门州还要险恶几分……”
那驿丞不敢在杨慎面前喝酒，饮下一杯茶，一边赔笑，一边夸张描述。
他年龄颇大，似乎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领着朝廷一份微薄的俸禄，自己活得倒是潇洒。
“哦？可有什么说法？”杨慎好奇道。
驿丞小眼一瞪，两撇胡子一挑，要不是见一旁月湄恶狠狠盯着他，怕是要耍起他那一套江湖把式。
“话说这‘天门三剑，瘴林五毒’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放在全天下都是响当当的大派，可是这两年来竟然被灭了‘一剑两毒’……”
“传言是暗中有恐怖势力似乎想一统西南武林，也有人说是三剑之一的万剑门主导……”
……
驿丞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平日里来往的江湖人多了，他反而成了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杨慎微微眯起双眼，在普通人看来，这只不过江湖门派间的恩怨仇杀。他自己很清楚这些门派可都是有练气宗师坐镇的，覃修文对此不闻不问，镇妖司也不管吗？背后的水估计挺深的……
“天门三剑”指的是天门州最强横的三个门派，万剑门、玉城剑派、南剑宗三大剑派，似乎除了剑州就属天门州剑客最多。
“瘴林五毒”，原先只有一个五毒教，在北越时期名头极大，甚至一度号称西南第一教。不知为何，后来被分裂成了五个教派，相互争夺正统之位，意欲再次崛起。
三年前，玉城剑派被灭，两年前，血蟾教、万蛇窟被灭。
杨慎在脑海里记下这些信息，他现在两眼一抹黑，要想掌控天门州还很遥远，更别说跟覃修文那老狐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