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失兔得到手下人的禀报,略做犹豫,就亲自带人过去迎接魏学曾。
虽是带人去迎接,但为了安全起见,卜失兔把能带的人都带上了。
处在明军的方位,远远一看,尘烟四起。
三边总督魏学曾,宁夏总兵李如松,脸上不见任何忧愁,反而是有些兴奋。
魏学曾本就是主战派,若不是为大局考虑,他早就带兵冲杀过去了。如今卜失兔要是敢动手,那可就没有再克制的理由。
李如松是宁夏总兵,就更好战了。而且,有三边总督魏学曾在,就算是出了事,主要责任是魏学曾,他这个宁夏总兵顶多就是一个次要责任。
明军士兵,自不必多说,早就憋着想动手。
自俺答受封以来,二十年间,除了蓟州、辽东之外,其他边镇基本上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
就连放火烧荒的次数,也因为蒙古人强烈表示自己对大明忠心耿耿,强烈要求大明不要烧荒。大明也希望从蒙古人手中购买大量马匹,而有意识的减少烧荒次数。
如此一来,当兵的不打仗,手里没军功,没首级,就没有赏银。这些当兵的就巴不得打仗呢。
因此,见到远处烟尘四起,明军一方,上到三边总督魏学曾,下到普通士兵,眼神中皆透着渴望。
卜失兔也不傻,他知道明军既然敢出边墙,那就说明对方一定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真动起手来,指不定谁输谁赢么。
他把动静闹起来,就是想告诉明军,我卜失兔也不是好惹的。
可将要靠近明军时,他害怕明军误以为自己是带队冲锋,发生冲突,特意让人放慢了速度。
并且卜失兔还让人大喊,“部堂大人,卜失兔亲自带人来迎。”以免明军揣着明白装糊涂,找借口动手。
卜失兔让手下部众站下,他自己催马上前,冲着魏学曾拱手见礼,“部堂大人。”
魏学曾皮笑肉不笑,“本官见远处烟尘四起,还以为是有敌人冲杀过来,要荡平宁夏镇。“
“没想到,不是敌人,而是故人。”
卜失兔知道魏学曾这是有意在敲打自己,“部堂大人说笑了,顺义王时常教导我等,要忠于朝廷,忠于圣上。我等又岂敢有那种大胆的想法。”
“没有最好。”魏学曾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请求借道甘肃前往西海的事,郑经略和我都已经收到了你的请求。”
“只是近来虏寇猖獗,防不胜防。郑经略有令,今后不许蒙古各部借道。”
请求借道甘肃的事,卜失兔早就派人通禀,等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卜失兔早就猜到明军不会答应。
而且西海的火落赤寇边洮州等地,杀死洮岷副总兵李联芳的消息,卜失兔也已经得知,明军就更加不会允许借道。
虽早有预料,可卜失兔还是不甘心,“那我们要前往西海的仰华寺去礼佛,怎么办?朝廷总不能不管我们吧?”
魏学曾淡淡开口,没有丝毫情感,“朝廷当然不会不管你们。”
“郑经略考虑到你们确实有前往西海的需求,特意嘱咐了,你们若是想前往西海,就请绕道西域。”
“绕道西域?”卜失兔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
“这得绕出去多远?路程翻了一番都不止。”
魏学曾冷哼一声,“礼佛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心诚。”
“若是连绕道都不肯,那就说明心不诚。既然心都不诚了,依本官看,你们也没有去西海仰华寺礼佛的必要了。”
卜失兔一阵怔,“部堂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
“朝廷对于我们崇信佛教这事,也是大力支持的。怎么到了您这,连借道都不肯了?”
魏学曾透过卜失兔,眼光扫向他身后带来的那些部众。魏学曾想看清楚对方的实力,万一一会商谈不成动起手来,自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信不信佛,那是你们的事,只因你们也是我大明朝的子孙,故朝廷对你们加以支持。”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诚心纳贡,别说你们信佛了,就是你们信西洋人的那一套,也没什么。”
卜失兔连连摆手,“西洋人的那一套我信不着,更不会去信。”
“我现在就是信佛,就想借道甘肃前往西海,不知部堂大人能否行个方便?”
“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魏学曾开始咬文嚼字。
“说老实话,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们。只是郑经略有令,今后不许你们再借道。若想要去西海,你们只能绕道西域。”
魏学曾虽然是主战派,可他不会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他上面还有一位七镇经略郑洛呢,所有的一切,当然得打着郑洛的名字来干。
卜失兔没有如愿,自然不想就此作罢,“刚刚部堂大人也说了,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难道真的不能通融通融?”
魏学曾语气一冷,“我刚刚是说过‘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可我刚刚还说了,郑经略有令,不许你们借道。”
“你们若是真的想前往西海仰华寺去礼佛,就绕道西域。”
绕道西域,这得费多大劲,放着眼前的近路不走去绕道西域,卜失兔当然不愿意。
“部堂大人也知道,顺义王是我的祖父。”
“这次我率人前往西海,一是为了去仰华寺礼佛。再一个就是想陪伴在祖父身边,以尽孝道。”
“你们汉人时常讲要恪守孝道,父慈子孝,难道部堂大人就真的忍心看着我与祖父分离,而不尽后辈孝道?”
论耍嘴皮子,一百个卜失兔加一块,也比不过魏学曾这么一个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
魏学曾淡淡一笑,“这好办。”
“让顺义王率人从西海迁移出来,返回北部草原也就是。”
“既然都督你这么想尽孝道,那不妨给顺义王写一封信,让他尽快带人北归。本官保证亲自派人将信交到顺义王手中。”
卜失兔挠了挠头,他没想到魏学曾会这么回答他。
不让我过去也就算了,我还得把已经过去的祖父叫回来?
你魏学曾想的还怪好嘞。
“若是我自己,当然没得说,自当遵循朝廷的命令。可是,我还有那么多族人呢,他们都想去西海仰华寺礼佛。而且,他们的族人,有不少都随顺义王去了西海,他们十分想念自己的家人,我也不好过于阻拦。”
“部堂大人难道真的就不能通融通融?”
这话,已经暗含威胁之意。
可魏学曾一个主战派,怎么会被卜失兔三言两语就吓倒。
“既然你们有族人在西海,那就写信过去,让你们的族人随顺义王一块北归就是了。这样一来,你们都可以阖家团圆。”
“至于通融一事,郑经略有严令,不许借道。军令难违,本官恕难从命。”
卜失兔紧紧盯着魏学曾,“魏部堂,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魏学曾拒绝的很是干脆。
“郑经略有严令,不许借道。若是违反军令,便是死罪。”
“违反军令是一死,战死也是一死。”
“如若贵方执意借道,越过我们,后面就是宁夏镇。再往西走,就是甘肃镇。”
“年轻的士兵渴望功勋,不知贵方可否给我们一个建立功勋的机会?”
宁夏总兵李如松的手已经握紧马鞍旁的火铳,只待魏学曾下令,火铳立刻就能响。
卜失兔看着魏学曾,又将目光放到李如松身上。透过李如松,卜失兔又观察其身后的明军士兵。
一个个脸上杀气腾腾,有的士兵,刀已经拔出一半,冒着寒光。
尤其是盔甲,最起码卜失兔看过去的明军,全都披着甲。
卜失兔知道明军厉害,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要是明军不厉害,他们早就南下打过去、攻城掠地了。真以为他们就愿意待在草原上啃沙子?
大明有一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很明显,卜失兔就是一个俊杰。
“既然郑经略有令,我们身为大明臣子,自当遵循朝廷之令。”
“部堂大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