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北大仓所编的十数头黑羽巨鹫,虽然不是血脉特别优异的异种,但也能抓起上千斤重的粮袋飞越绝岭。这些黑羽巨鹫经过驯养、通习灵性,在驯鹫师的操控下,飞到流民军营地的上空,撕碎粮袋,任上千斤重的粮食直接往下方的营地里洒去。
这样做,是避免不多的粮食被滞留在营地的流民军将卒都截走,以保证更多饥民能得到粮食而保住性命。
绝岭之上阴寒的罡风呼啸,这些罡风能直接伤及人兽的魂魄,即便是辟灵境玄修弟子站到那些冰雪覆盖的万仞绝岭之巅,也都会觉得呼吸艰难,身上的皮肉都像是快要被罡风刮下来。
而雪峰之间的谷涧,也多在雪线之上,寒风呼啸,罡煞入骨如有千针百针刺来。
黑羽鹫这样的异禽,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也很难抓住重物远距离飞行,好在陈海这次调来十数头巨鹫轮替,每日飞上三五回,给每座流民营地投五六千斤粮食,也就能勉强保住那些饥民的性命了。
而此时依旧被视为“战场”的野狐岭北麓,辎重营以及屠子骥所率的前锋主力还在缓慢推进;收编战俘、赈济饥民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做得很细,也很耗时间。
待兵不血刃打开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姚轩等人这时候也回过味来,才觉察出很多的不对劲来。
年前数十万叛军胁裹潼北府大量的民众逃入北麓深山之中,虽然此前就有大量的人饿死,尸骸到处都是,填满营地四周的绝谷,但照道理来说,这些营地里的幸存叛军将卒比例不应该低于被胁裹的秦潼饥民。
占领每一座流民军营,战俘及饥民都会做统计。
占领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前锋所收编的叛军战俘,都不足五万余人,除此之外,被从潼北府胁裹而出的饥民以及叛军中尚存一息的老弱妇孺,则有二十余万。
看到这样的比例,姚轩要是真不起疑心,也太迟钝了。
姚轩随其父姚启泰,几乎是从头到尾参加过所有的秦潼战事,特别是随陈海退守左津谷时,亲眼看到在秦潼山北麓聚集的叛军在那时气势最盛。
当时除了流民叛军外,那些头裹黑巾、兵甲皆全的精锐贼兵精锐,就有近十万众;而在西园军主力驰援之前,提前撤到秦潼山脉北麓深山的叛军将卒,既然没有七八十万,也不会低于五十万。
叛军将老弱妇孺及胁裹北上的饥民都丢在深山里,那么多的流民军将卒以及将近十万之数的黑巾贼甲卒跑哪里去了?难道已经插翅飞出秦潼山了?
姚轩毕竟不蠢,看出疑点后,立即借故率所部扈卫提前离开野狐岭,后续的战事也无心参加,就直接返回雷阳谷了。
陈海也不管姚启泰、姚轩父子以及其他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在发现这一切之后会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也不管文勃源、樊春是不是有决心痛下杀手,直接将忠于赢丹的将领都扣押起来或直接杀掉——陈海在屠子骥、樊成等人的配合下,继续做赈济饥民的事务。
流民军虽然在野狐岭一带的营地,留了逾十万将卒,但拖到这一刻,还剩七八万人,都已经虚弱到没有什么战力,屠子骥率部几乎都兵不血刃的就解除了这些叛军残卒的兵甲。
除此之外,此前被叛军胁裹入山的潼北府民众,还有近三十万人尚存一息。
不考虑沿途大量死伤,仅清理流民军营地附近的山谷,积尸近二十万具,陈海甚至能感知到这些山谷积满浓郁的怨煞。
陈海此前对赤眉教就没有好感,到这一刻都怀疑放乐毅将《练兵实录》带回赤眉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当然,陈海对这片土地的感情还是淡漠。
苏绫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就太剧烈了,虽然她努力在陈海的面前隐忍着,不想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暴露给陈海知道,但她两次修炼都差点走火入魔,足厥阴、手厥阴都受撕裂性的重创,好不容易修炼到辟灵境后期的修为,又骤然退回到辟灵境中期。
走火入魔导致灵脉受创,对玄修弟子的打击可以说是极致命的,可能意味着她这辈子再也无法恢复到此前的修为——陈海最初被废修为,也只是修成的灵脉被摧毁而已。
战俘加饥民近四十万众,都无比的虚弱,伤病尤其的多,即便得到粮食的接济,每天仍然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更不可能立时将这么多人转移出去。
好在入夏后,秦潼山北麓熬过最难熬的饥荒,潼北大仓的储粮还算富足,虽说运入野狐岭虽然十分艰难,但也不至于断了炊食。
陈海一边组织人手在野狐岭这边赈济饥民,一边分批安排饥民分批随辎重车队转移出去,野狐岭这边的压力也是一天天在减轻。
潼北府被胁裹的饥民,自然是安排返乡,也有一部分流民军叛卒,本身就是潼北府的民众,也都混淆着安排返乡;异地流患到潼北府的流叛约五万余众,即便不处死,照律也要贬为奴籍,或作为战利品赐给参加将领,或直接编入辎重营允当苦役。
只是这些战俘太虚弱了,虽然正常供给餐饮后,每天都有大量的战俘病死,没有将领会愿意接收这样的战利品,充当苦役也完全不合格,甚至有将领建议直接坑杀了事。
陈海最后以五百万斤精锻铁料或五万斤淬金铁锭的代价,将剩下的五万战俘都收入囊中。
目前怎么看,都是亏大本的买卖。
潼北府、南樟府的饥荒虽然已经熬过最艰难的时刻,但依旧有大量的民众愿意卖儿卖妇,或直接卖身为奴。
都不需要一百斤精锻铁,就能换得一名身强力壮的奴工;而野狐岭的这五万多战俘实在是太虚弱了,还不断的有人会相继病死,就算能活一大半人下来,这些人的身体差不多都垮掉了,前期调养大半年都做不了工,除了浪费粮食外,还要给他们用大量的疗伤治病药物。
诸郡战事频发,滋补气血的药物,可要比粮食珍贵多了。
陈海却不管其他人的议论,五百万斤精锻铁锭可以先拖欠着,先安排辎重车辆,分批将这些战俘转移到聚泉岭安置起来。
六座流民军营地都被占领之后,叛军主力去踪也就再也瞒不住了。
从野狐岭往东北方向,皆是雪山绝岭,即便是地势最低的山口,也都在雪线之上。然而,就在这些天险绝途的一道道山口前,随时可见冻死、饿死以及摔死的叛军将卒。
前锋主力无法快速翻越这些绝岭山谷,陈海、屠子骥亲率一部精锐扈卫沿路追蹑下去,翻越重重绝岭,一直往东追查上千里,沿途所见到的倒毙叛军将卒,多达三万余众。
而且,从最后一座流民军营地出发,随着绝岭路途的延伸,倒毙道侧者越发密集。陈海甚至在途中还能看到两三百人抱团在山坳里冻毙的一幕。
这些叛军将卒必然是掉队的伤病,没有办法跟上大部队,就只能留下来坐以待毙,也没有力气再退回到出发营地。
陈海不知道这些叛军将卒在死之前,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他与屠子骥最终在一座高逾万仞、罡风吹脸如刀割针刺般的雪峰之巅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东追查下去,姚启泰、姚轩或许已经绕过文勃源、樊春,将秦潼山北麓深处发生的一切禀告太尉府,禀告到太子赢丹跟前了。
就算姚启泰、姚轩等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已经被文勃源、樊春扣押下来,他们在野狐岭以北已经拖延够久了——要是叛军这时候都没能做好突袭蓟阳虎贲军的准备,那他们再拖延下去,恐怕是也没有意义了。
东望茫茫雪原之巅,那些或立或卧的叛军尸体,继续往东延伸,越发东越发密集,一眼望不到尽头,陈海见惯血云荒地里的一幕幕,心里犹是微微发悸。
虽然陈海早就预料到叛军主力会用暗渡之计,想尽办法翻越秦潼山东麓的雪山绝岭潜入蓟阳等北域诸郡,文勃源、樊春那边自然也是装痴卖傻、故意放纵,但陈海此时亲眼看到这一幕,也很难想象叛军主力继续翻越剩下的两三千里雪山绝岭,等到蓟阳郡境内,到底还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四分之一?三分之一?
绝不可会比这个数更多了。
陈海这时候也难以想象叛军到底有着怎样的决然勇气,才会想到要翻越这连绵不的雪山绝岭,从秦潼山跳到蓟阳郡去……
“宁老贼危矣!”屠子骥看到这一幕虽然也是心惊肉跳,但他还是更关心纵叛军东出秦潼山后所带来的战局变化,远眺遥远的雪峰,捏紧拳头狠狠的说道。
益天帝七十三年,燕州诸郡皆有民乱掀起,蓟阳、秦潼等地形势都极其危恶,蓟阳等北域诸郡有数十路大寇联合组建黑燕军,掠夺郡府、所向披糜。
在英王赢述的举荐下,宁氏阀主、车骑将军宁致泽加授柱国将军,率宁氏万余精锐子弟兵及十五万虎贲军虎狼精锐进入蓟阳剿匪。
宁氏是太子妃的母族,甚至连未来的太孙妃宁婵儿也是宁氏养女,宁氏自然也是太子赢丹最坚定的支持者,也是太子赢丹执掌国政、打压异己最得力的助力。
在太子赢丹持政期间,宁氏自然也是占尽了便宜,为夺虎贲军权,甚至不惜大量的制造冤狱、构陷异已,制造大量的人伦悲剧,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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