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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去开了门,萧安一看到我猪头样子愣了下。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委屈地哭了,眼泪刷刷顺着脸往下流。

我不停地擦,但就是擦不干净。眼睛就像是决堤了一样,根本不受控制。

萧安问我:“是不是杨塔打你了?”

我摇摇头说:“是孙传福。”

萧安哼了一声说:“狗仗人势。”

“他们出一百块现大洋要买我的虎皮。”

“你卖吗?”

我学着她的口气用四川口音说:“我肯定不卖噻!”

“那就对了噻!你拿定主意不卖就是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打死你。现在可是新社会了,打死人是要偿命的。”萧安说,“王守仁,你不是娃儿了,你已经十六岁喽,是个大人喽。动不动就哭鼻子,你啷个行嘛!他打你,你要反抗噻,你报复他噻!”

“可是,可是我打不过他。他力气大得很!”

萧安一笑说:“你还真的是个瓜娃子!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其它的你自己想办法!”

“可是安姐,我能有啥子办法嘛!”

“自己想噻!不管咋样,你得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晓得噻?吃饱了你再想办法嘛!”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耳朵,拽着我就去吃饭了。

吃饱了之后,我回到屋子就开始想怎么报复孙传福,这孙传福有个女儿,在上中学,难道我拦住他的女儿打一顿?但我真的下不去手,我做不出那么混蛋的事情。

对了,孙传福最在乎的就是钱,他的典当行就是他的命根子,我要是放一把火,把他典当行烧了,那我岂不是大仇得报了吗?

但是这样的话,一旦被抓到,纵火罪可是要枪毙的。

不行,这风险实在是太大喽。

这个安姐也是,我到底咋个办嘛!这个仇不报,我寝食难安,我抓心挠肝,我胡思乱想,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实在是躺不住了,下了床去了前院,去敲萧安的房门。

“安姐,是我,王守仁。”

门打开了,我看到她穿着一身睡衣,光着脚,直着眼看着我说:“这么晚喽,你来做啥子!”

“安姐,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进来吧!”

萧安转过身往里走,我进门之后,把门关上,又把窗帘拉上了。

萧安看着我一笑说:“你到底要做啥子哦!”

我笑着说:“安姐,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怎么报复孙传福,我这次是来虚心请教的。”

“虚心请教,有多虚心嘛!”

我立即举着手说:“我发誓。”

“好嘛好嘛,我信你喽!不过我帮你,我有啥子好处嘛!”

我一听愣了下,我说:“安姐,你想要啥好处?”

萧安想了想说:“我帮你,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听我的。”

我愣住了:“你,你的人?安姐,这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听我的噻!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让你撵狗,你不能追鸡。当然了,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一下尴尬了,我说:“这个,这个不好吧!我,我毕竟是个大男人,要我听一个娘们儿的,丢不起那人。”

萧安噗嗤一声笑了:“男人,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男人;被人打成了猪头,还不知道咋子报复的男人。既然你不愿意就算喽,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也懒得管你的事情。”

说着揪住了我的耳朵就把我扔出了房门,这房门直接就关上了。

我立即敲门说:“安姐,我知道错了,我同意,只要你帮我报复孙传福,出了这口恶气,我啥都听你的。”

萧安这时候打开门,一本正经地瞪着圆圆的大眼珠子看着我说:“啥子都听我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呦!”

我点头说:“好嘛好嘛,听你的,反正你又不是坏人。听你的也没啥嘛!”

萧安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薅了进去,关了门,她说:“好嘛,我告诉你咋个办。”

萧安凑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我听第一句的时候还紧缩眉头,第二句的时候,我就笑了。萧安这小娘惹,是个人才啊。

我大声说:“安姐,我懂了!”

萧安给了我脑袋一巴掌,打得我火辣辣的疼。我想不到她这么大的手劲。

“老子替你脑壳开窍了噻!”

我摸着我的脑袋,看着萧安嘿嘿傻笑了起来。我在心里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个娘们儿,实在是太坏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一晚上我的觉都没睡好,一直想着各种细节。我甚至想到了孙传福最后的惨样,想到了他成为一个乞丐的样子。不得不说,我这年轻的躁动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我还想到娶了萧安,我甚至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叫王云,女孩也叫王云。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夹着一个包裹去了孙记典当行,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我都没搭理,只是哭丧着脸,眼泪汪汪的样子走过去。三小儿和我打招呼,我都没搭理他。

我到了典当行门口的时候,典当行还没开板儿,我一直等到了八点钟,典当行总算是开板儿了。

我进去之后,在里面站了一会儿,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棉猴,我穿上棉猴又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外面卖年糕的,卖糖葫芦的,卖瓜子的,卖纸老虎的,卖驴打滚儿的都在,都看到我从典当行出来了。我一边走一边哭,大家纷纷嘲笑我,我也不搭理他们,一直小跑着回了家。

三小儿紧接着就来看我了,还给我带了一块烤红薯。

我就纳闷儿了,我穷的时候,三小儿的父母可没这么好心,会让三小儿给我带烤红薯。现在我有点钱了,他们倒是大方了。

我告诉三小儿,我把虎皮卖给孙传福了。

三小儿大声说:“为啥?”

这是我第一次撒谎,而且是对我的发小撒谎。

我叹口气说:“这虎皮是东城塔爷要的,我要是卖了,以后就是塔爷的人了,遇到事提塔爷。要是不卖,我不会有好日子过。”

三小儿叹口气说:“卖掉也好,免得别人惦记,以后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我点头说:“可不是咋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说了,那虎皮自打到了我家,就没给我家带来啥好运,我总觉得那东西不吉利。”

三小儿把红薯递给我说:“吃吧。”

三小儿叫我出去理发,说街口新开了一家国营理发店。

都说正月理发死舅舅,到了二月,理发的地方天天爆满。新开的理发店里据说还有一个女的,三小儿说长得可好看了。我哪里有心思去扯这个蛋啊,我说不去,他呆了一会儿,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