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桑志义也将一杯毒酒置于薄主簿面前。
白上国的罪行,还不能全然公之于众。
相交多年,却是背道而驰。
桑志义即便痛心,可在那么多被传送来的白上国录音罪证面前,也只能送他一程。
“新帝有旨,不会牵连无辜家人,你放心去吧。”
薄主簿满腹的经纶,在昔日上官的最后送行下,已显得苍白无力。
他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浑浊的泪,从苍老的容颜上坠落。
七月的天,阴雨绵绵。
围绕皇都的清洗,还未完成。
汪府
财物和奴仆都被抄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宅院。
埋葬了汪永寿的季晏礼,回到汪府,找了很久才找到已饮下毒酒的汪小姐。
从未有过逾矩之行的他,在汪小姐凄楚的目光中,将她缓缓抱进怀里。
“皇帝仁爱,已经赦免多人,你这是何苦?”
他答应过汪永寿,会替他照顾好他的女儿,汪永寿才最终吐露实情。
可没想到,病弱的汪小姐,却并未给自己留过后路。
“那日晴儿戏言榜前招婿,我本无兴趣。只是听闻有并列探花,才望去一眼……”
毒酒的灼蚀,让她的话断断续续。
季晏礼想要抱起她去看大夫,但被她摇头阻止,她的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
“那时在马上的你,丰神如玉……一眼就让人再无法移开……
我本以为无缘再见,后来你入府……
连我都能看出你不是那攀附权势之人,我父亲又如何能不知……
可是父亲为了我……”
说到这,她落下泪来。
“也许在世人眼中,我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奸相,可他待我是极好极好的。
那日我被家里的仆从带到榜前,也非偶然,父亲他是希望我有个终身依靠。
可他没想到,我看中了你……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劫吧……”
季晏礼知道她都知道,已是一脸愧色,“对不起。”
“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皇帝的提拔吧?”汪小姐轻咳了两声,“可是天下需要你这样的清官,就算有负于谁,也不会负百姓……”
“别说了,我带你找医官……”
“我太累了……不想再活在世人的唾弃里了,让我把想说的说完吧。”
季晏礼只能无力的垂下手,“好。”
“我想告诉你,你没有负我。情出自愿,是我贪恋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个世上,得到一些,就总会失去一些。
我知道那日你从书房拿走了东西,可是我没有告诉父亲,作为女儿我也负了他……
他的恩情我无法还报了,只能等来世了……
若人真的有来世,你愿意……”
可是说到这,她缓缓停住了。
“我又贪心了……”
季晏礼终是不忍的落下泪来,他将谢玄送回的坠子,轻轻放入她的手中。
“是我对不住你……”
汪小姐舒尔笑了,紧紧握着那个被他小心珍藏的坠子,缓缓抬起手。
她想要碰一碰她的心上人,却最终没了时间。
苍白的手,连同坠子在接触到他的脸颊时,骤然坠落。
这一次的南陵统一作战,让诸国见识到了军民一心。
尤其是信息战中,将宗政锐进与秦祁二人密谋,给北戎麒麟军防图一事。
只可惜宗政锐进下线的太快,已无法让他接受万民审判。
但他被秦祁二人背弃,生生饿死,也算报应不爽。
而北戎皇帝一死,诸多王子极速返程,正在激烈争夺皇位。
看样子,短时间不会停息混乱。
至于被君家引入的南诏国,在宁国公的围剿下,已经全歼。
谁叫他们是带着屠城的意图,攻进云州。
至于南诏国所剩无几的臣民,宁国公并未攻进他们国都,赶尽杀绝。
在苏家人眼里看来,异心之人是杀不完的。
而如果他们也如同那些侵略者一般行径,只会被无尽的卷入战火。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是杀不尽的。
宗政锐进失算太多,没有算到北戎会舍弃他,而就玄冥王。
也没有算到虞昌吃了豹子胆,敢兴兵讨伐。
更没算到,谢玄并未拖延,直返边关。
还有天下人也未想到,苏笙笙会挺身而出。
正是这一连串的民心所向,最终让北戎皇帝葬身边关,也让百姓敢于反抗屠戮。
大战虽停,但余波荡漾。
世人不知二圣已悔恨饮下毒酒,在新帝未敢将身世立时公之于众,坐稳皇都时,谢玄与张老将军和韩大将军折返天堑关。
如果以前这般大将云集,必然会引发皇帝恐慌,但此后却是平常之事了。
这个世道,还尊崇血脉正统。
如果文瑞世子公布身世,不免会引人生疑。
如果说他是前圣太子之子,那也可说他是为回避后世史书,口诛笔伐他弑父篡位。
只有盛世太平时,才不需要他的血脉。
而今一战,南陵全线贯通,备受瞩目。
他们不能步北戎后尘,让世人猜忌他会开土扩疆,进而引发关系紧张。
白上国如此,失地的虞昌亦是如此。
曾有人问,为何得知皇帝与奸臣密谋,而不趁早出手。
谢玄也在匆匆返家时,带着恨意说出早该将君瑶永绝后患的话。
而苏笙笙的回答是,当讯息泛滥,难以监管时,有异人会看到未来五百年之事。
他可以穿梭时空,让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人,不得出生。
可最后这个异人发现,即便他洞察每个人多年后会做下的恶事,而提早完结他们。
这个世界依然没有变得美好。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他们与阳光并存,而他的插手让世界失去修正的机会。
其实纵观历史,人祸皆起与欲。
而无正念引导,世界就会失去秩序。
说白了,就是想要摆脱这个轮回,需要的不仅是一人之力。
就像那个机器人之芯的电影,能监测到人脑罪行,但却没有给那0.01%的人性之美,留下修正的机会。
谢玄有些明白,可也有些不想明白。
但他还是与宁国公放过了南诏国本土。
想铲除异见思想,是不明白,思想是无法达成统一的。
尤其是在暴力下统一的思想,必会遭到反噬。
但这一次,军民协同作战,罕见的孤立了朝廷中心,也让诸国感受到了某种思想,民贵君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