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佛和马洛坐在一间并不宽敞、也不舒适的房间里,他们盯着手中的地图,张望着大厅四周。大厅设施老旧,就连承重墙也摇摇欲坠,几乎要轰然倒塌。
但是他们没有注意这些小问题。实际上,他们从没有在意这种装修问题。他们依旧盯着地图,沉默不语,围着大厅中央的沙发转来转去。
艾莉莎和龙格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们,他们在大厅内走来走去,似乎不能打定主意;他们有时坐在沙发上,似乎在寻找一条更加安全、更加安全的道路。可是,他们内心却有些犹豫——就连他们也不能确保是否真的要出兵。
沉默的气息在这座偌大的大厅内潜滋暗长,这种氛围真是快逼疯他们了。艾莉莎走到屋外,呼吸新鲜空气,龙格依旧呆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韦佛和马洛在地图上涂涂画画。
他们把那张地图放在桌子上,议论纷纷。说到激动处,他们甚至还会把地图举起来,确保没有受到光线的影响。实际上,外头已经好久没有下雪了。
龙格摇了摇头,他也走了出去,来到艾莉莎身旁。
“他们还没有任何消息。”龙格失望地说,“我开始怀疑,或许他们就连是否出兵的事,都还没商量好呢。艾莉莎,他们总得商量一下吧?”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艾莉莎说,“我们不确定斯威尼文特内的情况,只知道吉金斯已派兵在那里把守。但要我来说,那绝对是最蠢的主意,帝国肯定会发现他们的防御工事的。”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除了赶紧出兵,我们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龙格几乎有股怨气了。
艾莉莎却不说话了,她从反抗军基地看向远方,几座雄伟的雕像与天空相衬;天空比她想象的要艳丽得多,至少他们没有看到乌云,有的只是冰冷的阳光。
龙格走到艾莉莎前方,他突然感觉有些冷,于是裹紧了自己的外衣。他凝视远方的时候,好像隐隐看见了空中的一颗闪亮的星星——但他清楚,那不是星星,现在是白天。
艾莉莎回过头去,她的爪子捧着龙格的脸蛋。“龙格,听我说,你有很高的天赋;你应该知道,你可以舞剑,你可以为我们的事业做出奉献。”
“可是我该做出怎样的奉献?”龙格的视线飘向别处。
“你需要战斗。你的格斗技巧不差。”艾莉莎分析道,“龙格,你会舞剑吗?你会打架吗?你的身子有没有那般脆弱,就连一把最轻的剑都举不起来?”
龙格立马打断她的话。“艾莉莎,这些话有些太贬低我了。我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帝国的高官。当然,我小时候曾在贫民窟度过了一段打打杀杀的生活。总之,我已经不想回忆那样的生活了。”
“那么,你可以战斗。”艾莉莎试探性地问。
龙格点点头。“或许吧。”他说,眼睛依旧死死望着前方。
艾莉莎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她的爪子搭在基地的护栏上,斯威尼文特长城的影子映入灰蓝色的天空之中。
他们在外头站立了好一会,大厅内却依旧没有任何声响。他们仍旧没说任何话,仍旧没做任何事。艾莉莎真觉得这是一件无聊的差事。至少,她本以为几天内就可以商量好的事,现在居然要推迟。
至少,他们确实在这块堪称不毛之地的乡穆娅原野上待了几天。艾莉莎记得第一天的夜晚,那晚刮了凉风,而且还下起了鹅毛大雪:老实说,她几乎都快看不清那广袤的乡穆娅平野了。
有的时候——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还能看见大厅中央升起了一阵阵浓烟。韦佛和马洛盯着跳动的火光,直到火舌让他们的眼睛热辣辣的,这才肯把眼睛转移到地图上。她能听见点火的声音,好像还能听见一声渺远的、朦胧的歌声:
有些仇恨我们永不遗忘;
有些敌人我们永不原谅。
我们还未走到最后的终结,
活着战斗便要倾尽全力。
接着,这阵悠扬的歌声转换为一声声呐喊,变化为一声声响亮的呼号。艾莉莎几乎听不清韦佛和马洛的议论声了。
尚有昔人在那海之一方;
尚有仇恨使得月光慌慌。
气势如同暴风洪钟,
呼喊回荡暴风骤雨中!
艾莉莎昏昏欲睡,可她还是使劲睁着眼睛,掐着自己的脸蛋——她还想听听这首歌的后半部分——她翻来覆去,可是那首歌却再也没有吟唱下去。
韦佛和马洛早已消失,不过他们没有离开大厅,而是躲在那些高大石柱投下的阴影之中。韦佛把细长的尾巴抬到空中,他好像在感受着什么。艾莉莎注意到,他也在轻声哼着那首歌谣。
艾莉莎翻了个身,她感觉身体一轻,接着飞升至深黑色的天空之中。在那里,她好像看到了万丈银河,好像看见了璀璨明星;她在云层中穿行,踩在松软的云朵之上。她身上的毯子掉了下来。
龙格帮她把毯子盖在身上,不过他却不敢睡觉。他已经记不清究竟过去了多少天。究竟是一天,还是三天;或者说,一个月,还是三个月?他已经完全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艾莉莎缓缓睁开了眼睛,但她没有说话;她看着龙格,再次相视无言。又一个夜晚消失,另一个崭新的黎明透过玻璃,照耀在那张木制的沙发上时,整座大厅才再次焕发生机。艾莉莎缓缓起身,天空中的明星正在隐退。
艾莉莎翻身坐起来,韦佛和马洛不知何时已陷入沉睡。龙格坐在地上,倚着一根柱子。他也闭上了眼睛,缓慢地、富有节奏地呼吸着。他们都在休息,无论是谁,现在都已经疲累不堪。
她看向大厅外部,自群山后方缓缓升起的朝阳。晨曦把她的皮毛漆成金黄,她好像再次听到了远方的歌谣。她摇了摇脑袋,那些歌声又马上消失了。
“艾莉莎,”龙格轻声说道,“你怎么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呢。”
“我不想睡了。”艾莉莎继续说,“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些事。”
龙格点了点头,幅度很小,艾莉莎几乎看不出来。大厅内仍旧一片宁静,除了正在桌上四处游走的阳光,艾莉莎感受不到任何活物。壁炉内的火焰已经燃尽了,韦佛的胸口微微起伏,马洛则打起了呼噜。艾莉莎轻手轻脚地走过他们身边,把身上的毯子挂在衣钩上。
艾莉莎伸了个懒腰,便走出门去。蓝天和白云都让她非常舒心。但是严寒却让她寸步难行——几日的大雪之后,就连大厅的阳台都铺满了白雪。她往外看,一座像群山的高墙屹立在大厅前方。艾莉莎紧紧盯着那座高墙,却又马上转过身去,想要再次回到大厅内。
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声遥远的呼喊。她以为是幻听了,可是那些呼喊声却逐渐汇聚、响亮,直到她的目光重新锁定在那座高墙之上。她定睛一看,一阵模糊的银色烟雾正缓慢飘至天空。
艾莉莎震惊地看着那阵烟雾,斯威尼文特长城燃起了烽火——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斯威尼文特需要尽可能的驰援,而且必须抓紧时间。艾莉莎急忙跑进大厅之内,未等韦佛彻底惊醒,她就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呼号。
“斯威尼文特需要驰援!”她喊道,声音响亮又嘶哑,眼神震惊又恳切。
韦佛哆嗦着身子,他听到了艾莉莎的话。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却无比坚毅地说道:“而反抗军将会响应他们的信号!”他立马站了起来,腰上别着的银色长剑闪烁着神异的光彩。
狼烟延绵千里,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昔日破败的长城终于再次焕发生机活力。马洛跑到大厅正中央端详那道银灰色的狼烟。黎明的最后一抹金光刺破狼烟,最后一颗闪耀的暮星消逝之时,狼烟才随着微风消失得无声无息。
马洛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快把这消息传遍基地。斯威尼文特需要支援!我们必须尽快赶到!”
龙格把爪子搭在阳台的护栏上,他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炊烟。他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可是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战争就快开始了。他慢慢退回到大厅内,韦佛和马洛再次把那张地图拿了起来。这次,他们看得比以往还要仔细。
韦佛慢慢说道:“我们需要在一个月内赶到斯威尼文特边境,可是斯威尼文特长城已经燃起了烽火——要我看,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多少?”艾莉莎说着也看向了地图。
韦佛指着地图说:“我们要经过的地点很多,卡加塞林隘口是我们的第一个难题;之后,我们还要途经南北大道的诗人林——那地方在古代很着名,原先本是美好的林地,却被黑暗侵蚀。当然,现在,我们见不到任何魔物就是了。
“诗人林却也不会让我们太好过,现在下雪了,在冬天行军,我们更有可能会因为风雪而停滞不前。诗人林之后,”韦佛的爪指顺着地图继续往前,“我们还要翻过一座大山——古代东夷人的山脉。那座山脉现在都还没有名字,真是讽刺。”
“我们要顺着这座山脉,往南边走。”艾莉莎说,“直到我们到达那三座要塞,以及斯威尼文特长城之前的斯威尼文特平野上,我们才算赶到。那要花——”
“将近一个月。”韦佛抢着说,“我刚才提醒过你们了。如果要花一个月,我们才能到达斯威尼文特,才能进攻的话,我们必须趁着还未下雪——也就是现在——抓紧出兵。而且,各位,别忘了:救世主在上,他已被抓住,如果他失败了,我们也要失败。”
马洛盯着那张地图,默默摇了摇头。“韦佛,现在就出兵吧。我得把这条消息传给整个基地。兰博呢?该死的,他该不会还在下头训练吧?把他叫过来,我们要一同从正面进攻。”
“奥托岛的情况怎么样?”韦佛再次问道。
“奥托岛同意出兵了,”马洛说,“奥托岛的士兵不用多久就会赶来。他们会在皮斯德纳海滩登陆——可是帝国也在那里设立了无数哨站和阵地。”
“奥托岛的士兵还能应付。”韦佛说,“我们要统一从斯威尼文特长城之前进攻了。兰博、马洛,你们还是指挥官,你们优先带领一部分反抗军从正面进攻;我和范德尔去召集帝国内的所有反抗军士兵。”
马洛吃了一惊:“可是你要怎么做,才能把帝国内基数庞大的反抗军全都招募过来?”
“我自有一计。”韦佛自信地说。
那张地图顺势滚落至地面,洪亮的钟声立马传入他们耳中。他们看向斯威尼文特长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都听到了热烈的鼓声。最后,渺远,却又充满力量的歌声响彻四方。
我们静卧,高山之巅;
火炬之光,自是我持。
定有歌谣,传遍四方;
何方可见,救世之光?
当传四海,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