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三日,苏月见一直昏迷不醒。
厢房内,沉香袅袅,萧珩坐在床前,守着苏月见。
苏月见眉心颤动,泪珠滑落。
萧珩抬起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只觉这冰冷至极的眼泪,像是化成了熔岩,灼得他全身发疼,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着她腕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不敢想这些日子苏月见是怎么过来的。
他以为,她日日上妆,是女为悦己者容,却不曾想是掩盖自己惨白的气色。
他以为,她近来贪睡,是照料府中事务过于操劳。
他以为,她走路踉跄不稳,是遇事着急...
他俯身紧紧抱着她,垂眸掩盖了眼底的心疼和隐忍。
“昭昭...”
冷,好冷..
冰凉的雾气在四周环绕,苏月见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陌生明亮的寝殿,不由一怔。
男子清冷熟悉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朕意已决,无需再言。”
苏月见迷茫的眨眨眼,萧珩?朕?
刚想起身查看,身体已经化为轻烟缓缓飘起。
苏月见大惊,这是..!?!?
看着寒玉冰棺里面目全非的红衣女子,苏月见眼眶通红。
是梦吗?又是前世的梦..
只是这一次她清楚的看到了她死后发生的事。
萧珩一袭玄金色龙袍,矜贵逼人,望向棺内的女子时,清冷的眉眼瞬间化为柔意。
他爱怜的抚摸着苏月见狰狞不堪的脸,眸中却只有无尽的深情。
“昭昭,你瞧,害你的人都已经死了。”
苏月见看着地上三具死状惨烈的尸身,眉心微动。
三人死状竟和她一模一样。
尸体没有头颅,她只能从衣着上隐约判断这三人是何谦之,苏雪薇和萧承昌。
“昭昭,后日便是封后大典。”
萧珩轻柔的梳着她的乌发,声音温柔缱绻。
“以后,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苏月见看着萧珩温柔的眉眼,只觉心中揪痛万分,该是何等的心痛和爱意,能让他在她死后,依旧如此爱她。
苏月见双眼含泪,看着萧珩悉心照料着她的尸身,日往月去,春去秋来。
“陛下,陛下三思啊!”
“若用此献祭之术,需要耗尽您真龙气运不说,就算真的重生而活,您也不能与常人般同寿啊!”
萧珩眸色坚定的看着棺内的红衣女子,浅浅一笑。
“无妨。”
“朕只要三年,足矣。”
化为灵体的苏月见看着萧珩疯狂的举动,撕心裂肺般的窒息痛感向她席卷而来。
匕首直直的刺入胸膛,萧珩生生剖心献祭。
“不要!——阿澈——”
“不要————!!”
她疯了般的冲着萧珩拼命呐喊,可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一点点染红了棺内两人的红衣。
红光乍起,她看着萧珩正眼含笑意的望着她,薄唇微微颤动。
“昭昭,我叫萧珩,字子澈。”
苏月见眼中的世界逐渐崩塌,水晶棺内萧珩和她的尸身正一点点消散...
可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昭昭,我叫萧珩。”
想起白弈的话,萧珩眸底波澜起伏,嗓音有些暗哑。
“不记得也没关系,昭昭。你已经知道了,我叫萧珩。”
萧珩轻吻了吻她滚烫的额间,垂眼掩盖了眼底的心疼和隐忍。
那年他十四岁。
除夕合宫夜宴,宴会上莺歌燕舞,祝祷声连绵不断,好不热闹。
他从阴暗的地牢中爬出来,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深不见底的黑眸,犹如一潭死水。
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城墙之上,俯瞰着这繁华的京都城,心中却只有悲凉。
十年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这般刽子手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垂头看到手中的长剑,想就此结束自己肮脏的一生。
“砰!——”
漫天的火树银花,将夜空燃得如同白昼。
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这是他唯一一次有了冲动,仅这一次,他想在临死前出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见一见热闹的街市。
他趁乱出了宫,却遇到杀手暗杀。
受伤后逃亡路上和暗卫走散,跌跌撞撞进了一座深山中。
大雪封路,掩盖了他的踪迹。
他倒在雪地里,漫天的雪花纷扬落下,点点冰凉滴打在脸上。
寒风呼啸,可真冷啊。
他舒出一口长气,这卑劣黑暗的一生,终于…可以解脱了。
可心中却没有他想象中的轻松,在他绝望的合眼之际,看见了她。
小女孩一身红衣,站在黑夜犹如雪中精灵,格外耀眼。
她救了他。
小女孩不过才六七岁的样子,独自拖着他到山洞里,累的满头大汗。
看见他全身是血却一点也不害怕,拿出银针给他针灸治伤,手法很是熟练。
他定定的看着她。
“你救了我。”
小女孩的笑脸似皎洁明月。
“医者本分,不能见死不救。”
“我叫月见。漂亮哥哥,你呢?”
“月见?好奇怪的名字。”
小女孩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双手叉腰,白嫩的小脸气鼓鼓的。
“爷爷说过,月见亦草亦花,可是月亮赐予人们的宝贝!”
小女孩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好似晶莹的琥珀色宝石,是天上繁星都比不过的明亮,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算了,看在你长的这么好看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啦!”
小女孩好奇的问,
“漂亮哥哥,你多大了,可有婚配?”
“你知不知道,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
他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忽的轻笑出声。
小女孩不服气的很。
“你笑什么?!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珠满是笑意。
“你不喜欢月见这个名字吗?嗯...既然以后你是我的夫君,那你可以唤我的小字,昭昭。”
“夫君你呢?你叫什么?”
他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心中喃喃,昭昭……
“我……”
还没来得及告诉女孩他的名字,他便陷入了昏迷。
痛苦迷离之中,他模糊的听见女孩哼唱着摇篮曲。
清清软软的歌声落入耳中,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变化,肆虐的剧痛正慢慢被抚平。
月见花只在夜晚盛开,凌晨便凋谢。
正如那日,雪夜里的红衣小女孩,日出后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