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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是夜色苍茫,忽然听到这样一声,吓得王德家的赶紧转身向屋内跑去。屋中黑灯瞎火的,王德家的也不敢擅动,从袖中翻出了火折子,点燃了烛台,这才见地上净是碎瓷片,而宋氏卧在一地碎瓷之中,脸色十分的苍白憔悴。

“出了什么岔子?”小翠和凤鸾从外面冲进来,见这样的情形,也是白了脸色。王德家的劈头盖脸骂道:“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这样大的动静,怎的现在才来?”说罢,又上前去扶宋氏,死命的掐着她的人中。

白芷蹙着眉头看着昏迷的宋氏,念及她方才高声厉呼数声“有鬼”,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见宋氏没有醒转的迹象,王德家的赶紧又摸到了她的合谷穴用力揉捏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宋氏舒了口气,这才悠悠醒转,见屋中站满了人,吓得往后一缩,手被地上的碎瓷割破了,鲜血顿时流了出来:“鬼!有鬼!”

“夫人,哪里来的鬼?”小翠忙问,“夫人都认识咱们,咱们谁是鬼?”

“有鬼,真的有鬼!”宋氏满脸的惊惧,“是、是秦氏,她要找我索命。”她一面说,一面指着桌前,“她就站在那里,要杀我!”

“夫人只怕是梦魇了。”凤鸾赶紧上前去掩住宋氏的嘴,“夫人莫怕,别说胡话呢,那人走了这样久了,若是要回来,早该回来了。”

见她讳莫如深的样子,白芷微微蹙眉,虽不知秦氏是谁,但想来也是一个和宋氏有所交集的人,否则也不会让宋氏如此惧怕。

小翠问道:“秦氏是谁?”见王德家的横了自己一眼,又改口道,“夫人这几日想得太多,这才致使晚上难以安眠,找大夫开些安神药来就是了。”

宋氏哆哆嗦嗦被扶上了床,还紧紧的拉住王德家的衣袖:“真的是秦氏,我看得真真儿的,她立在桌前,就跟死前一个样子,我没有看错,是秦氏回来了!”

王德家的一面应着,一面对她说:“夫人莫怕,没有的事,夫人只是梦魇了。”凤鸾倒是横在了白芷和小翠跟前,“你二人下去吧,大半夜的,还是好好去睡觉,莫要在此处晃悠了。”

明白这其中只怕是有什么秘辛,白芷也不多问,和小翠一起出了门。后者笑道:“我瞧夫人今日去和梁家人纠缠之时也半点不落败,没想到竟然梦魇了。”又看了一眼白芷,“可不知道秦氏是谁。”

白芷道:“我还有事,翠姑娘便好生回去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小翠在身后道:“你也不过就是仗着大爷疼你几分,有什么好能耐的。”

白芷也懒得理她,一路回了院子,也不疑有他,进门却见床前坐了个人,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是谁。白芷脑中轰的炸开,想到方才宋氏高呼有鬼的事,忙将火折子点燃。却见萧逸坐在床上,精神不错。

见她回来,萧逸只伸出手让她来身边,又见她额上汗水涔涔,笑道:“吓到你了,是我的不是。”

白芷只摇头,又将方才的事告诉了萧逸,后者露出笑容来:“原来如此……”

白芷道:“秦氏……二夫人那么怕她?”见萧逸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个念头,脱口问:“是大夫人?”

“聪明。”萧逸启唇笑道,又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他指尖有一层薄茧,硌得白芷有点疼,但还是顺从了。萧逸笑起来,因为风寒而来的沙哑声音低醇如酒:“阿芷,帮帮我。”

*

白芷提心吊胆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中午,萧逸才醒了过来,好在高烧已退。白芷又伺候她吃了煨得烂烂的肉糜粥,这才往外面去了。

对于昨日宋氏见到了鬼,这件事白芷心中自有计较。只是这事实在玄乎,若说是因为害了萧逸,宋氏见到了秦氏的鬼魂也就罢了,但里昂锡的事都过了多久了,现世报也不会到了今日才来吧。

除非是因为七月半,鬼门大开!

刚在门外站定,就见王德家的迎了出来,见是白芷,她笑得十分得体:“原来是芷姑娘,真是不巧,昨儿个姑娘也瞧见了,我们家夫人梦魇,足足到了天将明才睡了去,如今还没醒呢。”

“是,此事我知晓。”白芷说,“奉公子之命,来给二夫人问安的。另还有一事找寻翠姑娘。”

“夫人还没醒,若要问安,还请姑娘一会子再来就是了。”王德家的笑道,“只是要找翠姑娘却是不难。”说罢了,便让人去将小翠招来。

小翠原本伺候在宋氏身边,见王德家的将自己招来,也是有几分薄怒:“嬷嬷未免也糊涂了,芷姑娘原本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大爷疼她些罢了。夫人一会子若是醒了,身边没人守着,岂不是要责罚咱们?”

“叫凤鸾去守着吧。”王德家的说,“芷姑娘有什么事,就赶紧和小翠说了吧,好叫她回夫人身边伺候着。”

白芷颔首称是,从怀中翻出一个荷包来:“此物怕是翠姑娘的东西,还请翠姑娘收了吧。”

王德家的笑道:“这物看着的确很是眼熟。”

小翠看了一眼那个荷包,荷包通体用紫色锦缎绣成,针脚很好,上绣福寿三多图案。小翠看了一眼,撇嘴道:“嬷嬷净胡说,眼熟了便是我的?这怎么又是我的了?”

“这荷包是在公子屋里发现的,一看就知道是女子所有。只是却不是我的。”白芷说,“公子素来不喜女子近身,近日只有翠姑娘进过公子屋里吧?”

这话的深意细细咀嚼便能读出来了,小翠脸都憋红了:“你、你胡说!”又上前一把扯过荷包,在手中细细翻看,见内囊之中绣着几个细小的字,一股脑儿将荷包扔回给白芷,“你看清了,这怎么又是我的?”

白芷闻言低头看去,见其中的确绣着几个很小的字眼——“赠嫂湄”。见白芷不说话了,小翠更是得意:“怎么?你是觉得我名儿里有个湄字,还是我嫂子叫湄?”

白芷静默不语,王德家的却上前拿过荷包,细细的翻看了一番:“这荷包,你在哪里找来的?”

“在公子屋中啊。”白芷见她如此模样,佯作不解,“嬷嬷认识?”

“不、不认识……”王德家的一迈将荷包捏在手中,一迈磕磕巴巴的回答。见她这副神情,白芷一把携了她的手,轻轻问:“嬷嬷能告诉我一声么?湄,是不是大夫人的名讳?”

王德家的手上一抖,强笑道:“你说什么?”

“昨儿个我回去之时,见到屋中有黑影。”白芷佯作惊惶,“天又晚,我也看不清。只看得出来是个女子,她坐在大爷床前,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给唬得厉害了,忙点了火折子,可谁想屋里一人也没有!”她愈说愈厉害,偷偷咬了自己的舌尖,泪眼婆娑的看着王德家的,“嬷嬷,咱们府上是不是真的有鬼?是大夫人回来了,是不是?”

王德家的也被唬得脸色顿变,忙挣开白芷的手:“怪力乱神!往日见芷姑娘也是个好的,怎的信这些?”白芷正要再说,里面便传出来声音:“夫人醒了!”

王德家的如蒙大赦,压低了声儿:“芷姑娘快些回去吧。”不料里面又传来一声:“芷姑娘来了?夫人正要找人传你问话呢。”

王德家的无奈,只能带着白芷进去了。宋氏因为昨夜的事,脸上十分的难看,扑了一层粉坐在贵妃椅上:“我正想问你,逸儿怎样了?”

“已然好多了,公子遣我来向二夫人问安呢。”白芷眼中泪意未消,只抬头看了宋氏一眼,又低下头去。宋氏强笑道:“谁欺负芷姑娘了?怎的这个样子?”

王德家的脑袋都大了,正要说话,白芷便抢白了:“只是想到一些事,觉得害怕。”

“什么事?”宋氏一派慈爱的样子问道,“若是有人欺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罚她。”

白芷只摇头,咬了咬唇,才说:“婢子、婢子昨夜也看到鬼了。”

宋氏脸色顿变,几乎要从贵妃椅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白芷只掩面不说话,假惺惺的啜泣了几声,这才指着王德家的:“然后今日便在公子房中拾到了那个荷包……”

“什么荷包?”宋氏劈头转向王德家的,后者脑袋都大了,正要推诿,又见宋氏坚决的神色,只好从袖中翻出荷包递给宋氏。

谁知宋氏一见到那荷包,便惊呼起来,差点从贵妃椅上跌下去:“这荷包——鬼!她回来了,她果然回来了!”

“夫人,这不是……”王德家的正要劝,便被宋氏紧紧拉住了衣袖:“这是我亲手做了送给她的,她死了之后,老太太让我拿着做个念想。我亲手锁在了库中,钥匙在我手中,又怎会到了逸哥儿房中?”又急急的翻了翻荷包,见其中的三个字,吓得将荷包一扔,“鬼,秦氏回来了,她要索我命!”她又飞快的起身,在妆奁中翻了一会子,将钥匙扔给身边的小翠,“你快去库中看看。”

小翠瞪了白芷一眼,快步出去了,不多时又折了回来:“夫人,库中没有荷包啊。”

宋氏死死的咬着下唇,半晌不曾言语。将王德家的唬得几乎要上前问她,她却又低声叫起来:“快!明日就请和尚道士来作法。我这屋里,还有逸哥儿屋里。”她状似癫狂,紧紧拉着王德家的衣袖,“秦氏回来了,她昨儿个便指着我,说我是个毒妇。今日这荷包便不见了踪影,难道不是鬼么?”

王德家的也紧紧的咬着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好好,听夫人的,明日便找人来作法,请大夫人见了大爷就回去,莫要叨扰活人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