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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对方要来包围城门,众羽林卫相视一眼,为首的队长厉声道:“哪里来的反贼!竟然敢污蔑我等是反贼!”说罢,执长剑出了城门,见为首的骑马者一身戎装,虽不知是谁,但细细一想,云州大军如今在桐县外驻守,必然是他们知道了一些风声,这才来了!

但羽林卫是皇帝亲卫,行事专横霸道,更不说此次这样多同时出动。当下抢出了城门,执剑傲立道:“夏侯将军莫非不认得这身飞鱼服?!”

夏侯杰分毫不为所动,板着脸朗声叫道:“众军听令,尽力抓活的!”眼看众军要上来,队长脸色顿变,冷笑道:“好你个夏侯杰,今日连皇帝的亲卫都敢动了,来日岂不是要动到皇帝陛下脑袋上去?”他说到这里,长剑出鞘,阳光投在上面映出森冷而刺眼的白光来,“弟兄们,还不随我上,杀了这以下犯上的狗官!”

双方即将短兵相接,侥幸在羽林卫剑下活下来的流民们面面相觑,慌忙抬起还有气息的田七等人,朝着城中退了去。

羽林卫原本是以骁勇闻名于内十六卫中,只是云州大军更是虎狼之师,更不说人多势众,若是真的要动手,孰胜孰负明眼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队长板着脸,目光一一扫过正飞快朝着自己而来的云州兵士,只转头低声道:“擒贼先擒王!”飞身上前,顿时削断了一排兵士手上的长戟,然则还没等到突破这些人,后面又涌来一排的人,手上的盾牌齐齐探出,就像是一道巨墙,将队长给撞飞了回来。

剩下的羽林卫谁肯示弱,纷纷上前和兵士厮杀起来。原本桐县之中就不是安生之地,现在桃花镇被屠,县令惨死,羽林卫围了县城要活活饿死其中的流民……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桐县更是不安生了。

夏侯杰冷眼看着正在厮杀的众军,他原本也是血性直肠之人,否则当日也不会落草为寇干尽打劫官府救济平民的事。而后来镇守一方,更是明白了安定对于一方百姓的重要性。而反观这群羽林卫,个个都是世家子出身,如何能知百姓疾苦?更不说为了逼出沈昭,竟然干出围城想饿死一城百姓的事。

越想越觉得这群人真是丧尽天良,夏侯杰静默不语的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不觉身后一道劲风而来,身后的众军慌忙叫道:“将军!”

与此同时,也响起了羽林卫队长的声音:“夏侯杰,你这逆贼,纳命来吧!”夏侯杰微微沉吟,大刀出鞘,刀剑相撞之下,顿时溅出火光来。

夏侯杰大笑道:“来得好!”说罢,猛然从马上跃起,向着队长便凌空砍了过去。

原本刀剑相撞之后,那股力道让队长反冲了出去,虎口几乎都被震裂了。刚在空中翻了一圈,勉强稳住身子,就见夏侯杰向自己砍了过来。唬得脸色顿时变了,又与之搏斗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丝毫不见双方落败,而夏侯杰原本极善对阵,更不说羽林卫虽说在内十六卫之中是骁勇善战,但比起从沙场上练出来的人来说,招式上还是花架子太多,根本没有夏侯杰使出来的致命。

不过数十招,队长已然露出破绽,顿时被夏侯杰将手中长剑打落,还没来得及躲开,脖子上已然架上了刀。夏侯杰看着被自己压着跪下的队长,笑道:“你很不错,能在我刀下走出三十招,是个能耐的人。”

见众军还和羽林卫在打,只是羽林卫人数上实在不占优势,慢慢的便被逼进了城门,最后俨然是负隅顽抗。夏侯杰命人绑了队长后,这才朗声道:“放下武器者,一概免死!我知道今日的事,根本不是皇上的意思,你们也都是世家子弟,留得命在,有一辈子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今日负隅顽抗,我即便是杀了你们,也没有人会知道!”

听夏侯杰这样说,羽林卫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为首的这才问:“果然是只要放了武器,便免死?”

“这个自然,当兵的一言九鼎!”夏侯杰道,为首的咽了一口吐沫,左右使了个眼色,纷纷放了手中的长剑,“好,这个是你说的,我们……”

夏侯杰见其识时务,也是命逼近城门的军士向后退,看着那些脸上满是血污的羽林卫们,夏侯杰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此,便是可以过了桐县了吧?

众兵士原本要进去将羽林卫诸人都拉出来,谁成想城中忽然响起了无比愤怒的吼声,尚未等到众人判断出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就见城门之中冲出了黑压压的人群来。

若是细听,也不难听出其中有人愤怒的指责:“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活不了,索性要你们陪着我们一起死!”“要活活饿死我们不说,连反抗也要赶尽杀绝,既然这样,大不了一起死!来日见了阎王爷,我也不怕和你们分辩!”

那人群实在是来得太快,众军大惊之下,慌忙将手中的长戟横置拦住他们。只是这一场暴动,俨然像是全程范围内的,方才田七等人和羽林卫之间的战争,无疑是触动了桐县整个县城的怒意——原本他们就流离失所,或是被官府收走了田地,或者是因为官府的苛.政而损失了不少东西。如今又有皇帝亲卫来围城想要活活饿死他们,一旦反抗便是赶尽杀绝!

如此不留任何活路的做法,无疑于是将人赶着往死路上去。没有人想死,更不会有人想被逼死,而方才见了田七等人流血之事后,所谓兔死狐悲,与其等着活活饿死,不如现在有些力气的时候和他们干上一架!

这人群几乎是要冲过来,夏侯杰忙勒马道:“莫要伤了他们,拦住就是了。”说罢,又大声道:“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

只是如今的流民们,眼中心中只有深切的怒意和恨意,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萧逸说得没错,因为长年被官府压迫着,除了怕,还有怒和恨。

而田七和那些敢于反抗的流民,他们的血将所有人的恨和怒都激了出来,只想杀了这群压在他们头上的人。

这群人如同洪水猛兽般冲了过来,不到片刻便将放了武器投降的羽林卫给卷了进去。夏侯杰看着这一场暴动,心中除了惊叹更多的是悲凉——谁生下来不是白纸一张?谁最先不是良善平民?若不是真的没有半点活路了,这群人只怕是不会做这样的事。

夏侯杰正在迟疑要不要拦住暴动的流民,就见一人骑马飞快的从远处奔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夏侯杰这才沉沉点头,对副官吩咐了什么,副官扬起指挥用的旗帜:“撤兵!”

得了这话,众兵士也不再勉强拦住这群人,纷纷撤了长戟,向着来时的方向列队奔跑,还有些人原本就在最后,还被暴动的流民拿木棍砸破了脑袋,鲜血涓涓,顺着脸流了下来。

“将军有令,决不可伤害桐县百姓,违者斩立决!”副官又一次朗声叫道,又有传话的人不住的喊着,一时响彻了桐县外的天空。

云州大军素来是骁勇善战,可被称为虎狼之师,何曾这样狼狈的落荒而逃?一直撤到了桃花镇外,才见沈昭等人等在那里,夏侯杰这才下马,命众军修整。沈沁荷素来是闲不住的人,在众军士中看了一圈,小脸都快烂了:“这是怎么了?脑袋都被打破了!这些羽林卫这样的厉害?”

副官一脸为难的看着沈沁荷,半晌后才道:“沈姑娘有所不知,这不是羽林卫打得,是、是桐县的流民!以下官之见,只怕是这日子真的难过得很了,不然这群流民怎么会这样的暴动。”见众人看着自己,他搓了搓脸,叹道,“下官跟着夏侯将军上过沙场,大小战役无数,连戈雅那群马背上的民族也没有怕过。只是今日这样子,我是真的怕了。从来没见过那样气势汹汹的流民,就那样子,别说咱们,就算是戈雅那群人,只怕都能给他们生吃了。实在太可怕,那样多人同时从城门之中冲了出来,不过顷刻,便将放下武器受缚的羽林卫给卷进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连咱们挡住他们的弟兄们也是拦不住,将军让撤退,那些人可还追着打,这些弟兄全是被他们打破了脑袋。”

副官这样说着,又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受了多少气,才能生出这样的恨意来。这简直是见了官府众人就杀啊,谁又不怕?”

夏侯杰也是满脸的颓败,说不胡的深沉,李施夷见他如此神色,担心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夏侯杰转头微微一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他说到这里,又揉了揉眼,“我只是觉得心中悲凉,桐县原来富庶的光景,我虽远在云州,也是听说过的,但今日一见,原本富庶之地,竟能成了今日这样流民暴动的地方,实在是……”

“奸臣祸国,昏君误政!”沈昭绷着脸,静默了许久,这才说出这话来,“我泱泱天.朝上国,非要毁在上官宏和江修手中!”

江修二字,原本是今上的名讳,沈昭本是谦谦君子,今日都这样不顾尊卑之礼唤出了皇帝的名讳,足以见得其暴怒。

听他这样说,白芷和白桓相视一眼,双双黑了脸。若是当日上官宏诬告祖父白景恒之时,江修能多问几句,那白家何至于此?这样想着,兄妹俩的怒意陡然也升腾起来,双双握着拳头不说话。

算来,也从来没有何时,这群人之间的气愤能这样的悲怆寂寥,仿佛所有欢愉的气息都被抽空了一般。半晌后,夏侯杰才叹了一声:“萧兄是如何想的?若是这流民之事解决不了,咱们根本过不了桐县。眼看归期将至,若是被堵在了桐县之中,上官宏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治咱们的罪。”

萧逸抿唇微笑,也不回答,反倒是转向了白芷:“阿芷怎么想的,说来与我听听?”

白芷恨得要死,忽然被萧逸叫到,又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脸色也红了,抿了抿唇:“若我是夏侯将军,便避其锋芒,正面冲突的话,必然更是激怒,不如先退后,让众军后退十里,向流民表示绝无伤害他们的意思。”说到这里,见众人都沉吟,也有几分嗫嚅,“不过是我一人之见罢了,若是有不妥的地方,也不必当真。”

萧逸笑道:“为何不当真?我原也是此意,只是这虽是表示了诚意,但要安抚住他们,却还需要我们表示更多的诚意才可以。如今强行入城是不现实之事,不如让流民亲自迎我们入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