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
七八个少年在那你追我赶、激烈角逐,他们脚下的足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时而奔跑、时而跳跃、时而弹起、时而冲刺、就像野猫般灵活敏捷。
男孩们各自大显神通,传球、接球、铲球、最后射门!你争我夺、斗志昂扬,彼此挥洒着汗水、鼓舞着生命、燃烧着激情。
他们脱掉了被汗水浸湿的上衣,露出了被日照炙烤的晒痕,不惧那烈阳与热浪,似乎誓与那天上的火球一较高下。
而在这么一幅青春舞动的场景外,却有一人看起来不在状态。
“呜!!好像吐...还好晕......”皓阳脸色煞白的说道。
此刻他正坐在凉棚处避暑,用冰水按在脑袋上降温,本想在球场上大展身手的他,不过才两个回合就因中暑而不得不退下赛场,双方的人数因此变成了是三对四,因为缺少一人的缘故,所以他表弟的那一方要留一名后卫暂守球门,也就是场上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要对付对方三个,皓阳本想申请说来当守门,但被对方拒绝了,原因是太弱了......
他脱掉了被汗水打湿的上衣,但和在球场上奔跑的少年的比起来,他的皮肤却非常白,除了手臂以外的地方都是白皙细腻的,很明显没经过任何锻炼,不但一点肌肉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小肚子......
“可恶!明明就是这帮家伙太离谱了!这么大太阳是怎么跑得动的...呜!”他小声抱怨道。
虽然很想现在就回到他那凉爽舒适的小窝,但就这么丢下自己表弟着实有点不厚道,而且人家还给自己买了饮料和扇子......
“突然感觉自己这个表哥当得有点low啊......”皓阳自我挖苦道。
砰!!
一道破空的声音响起,足球如炮弹般向着对方的球门冲去。
守门员左右摇摆,随后一个前扑接住了飞来的炮弹,不知是没抓稳还是用力过度,那球刹那间从手中脱出,划过他的左脸飞进了身后的球门。
“耶!!进了!!”明祥大声欢呼道,刚才那一球是他踢的。
“踢得好!!”皓阳也为他喝彩。
不得不说他这个表弟还是挺聪明的,在明白人数不利的情况下选择的是‘快速反击’和‘点球’战术,靠着队友间的默契配合,硬生生把分数给追上了,如今双方的比分算上刚才的已经是五比五持平了。
而这其中很大一个因素还是拜这小子是体育生的缘故,体能与耐力都远比别人要强,比赛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多小时,其他人都已有了明显的疲态,唯独他还仍然精力充沛的,因此由他作为前锋来与对手周旋,另一个则负责接球或传球,这样哪怕两边的人数不对等也可以靠打持久战来消耗对方体力。
不愧是梦想要进国家队的......
想到这,皓阳不自觉想到自己的梦想,但回忆了几秒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想好梦想是啥......
这时,皓阳看见左边球场的铁网外站着一个人,对方也看见了皓阳。
“皓阳~”
“爷爷!”皓阳兴奋道,三两下就来到了铁网前。
皓阳的爷爷已有六十高龄,光滑的前额,几缕稀疏的白发,脸上也遍布皱纹,但看起来却精神饱满,气定神闲。腰板挺得笔直,不像其他老年人那样有点驼背,和皓阳父亲站在一起时甚至差不多高,体格虽略显消瘦,但身子骨非常硬朗,能从手臂上看出明显的肌肉,是一位非常有气质的老人。
听老爸说爷爷以前其实学习也不好,大学没考上后就去城里打工了,基本啥工作都做过,后来在一次工作的地方结识了奶奶,两人情投意合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皓阳在踢足球啊?”爷爷亲切的问道。
“啊...额...对!我现在是在休息中,哈哈哈......”皓阳将脸转到一旁,面带羞涩的回答。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体质太弱而被人家嫌弃了,所以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嗯,多出来运动运动对身体也好,整天都待在房里也不健康,不过也要多注意下情况,像现在这时候太阳太大了就不要出来踢了,等太阳变小了之后也行啊,否则很容易中暑的,你不像你表弟,不要太勉强自己,适当锻炼一下就可以了......”
爷爷滔滔不绝的说着,好在皓阳已经对此免疫了。
“那爷爷你刚刚去哪了?”皓阳连忙打断道。
“我啊?我刚从祠堂回来,准备再转个几圈就回去了。”爷爷回答道。
“一个人?”
“嗯,我习惯一个人了。”
爷爷和奶奶一样都是坐不住的人,每天吃完饭后都会出去走走,但不像奶奶那么喜欢热闹,爷爷更习惯一个人散散步,有时会到田间去看看,有时又会去到稍微远一点的集市里逛逛。
“咦?爷爷你拿的那是啥?”皓阳注意到爷爷右手上提着的一个白色袋子,好奇的问道。
“哦!对了对了!我给忘记了,来来来,你吃点这个,这是我刚在路上买的......”爷爷赶忙把那个白色袋子打开,里面是一种黄色的像是油炸过的片片状的东西,听声音好像很脆。
“这是啥?”皓阳问道。
“是猪皮干,是用油炸过的,你吃一点尝尝,很好吃的!”
啥?猪皮?额...这是什么味道,不太想尝啊......
“不用了吧,你们吃就可以了...猪皮这个我可能吃不来......”皓阳委婉的拒绝了。
“哎呀,不难吃的!你尝一下就知道了,很好吃的!明祥他就最喜欢吃这个......”爷爷拿了一片从铁网的缝隙中递给皓阳。
看爷爷非常热情的样子,皓阳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于是接过了那片炸猪皮。
他先是闻了闻,没有预想中的那种腥味,犹豫了几秒便张嘴咬了一小口,咀嚼了几下后他皱紧的眉头豁然松开,接着又大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爷爷笑着说。
“好吃!”皓阳立答道,然后又拿了一片。
这个吃起来像是米棍,口感酥脆,放进口中会慢慢吸收嘴里的水分,虽然不像薯片或玉米片那样味道强烈,但却甜而不腻,皓阳很喜欢。
“哈哈哈,我在路上看到有卖就买了好多,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吃,来来来,多拿点多拿点,一会儿和他们一起吃。”爷爷把装满猪皮干的袋子伸给皓阳,感觉如果不是有铁网挡住的话他可能会直接把整袋都塞过来。
“这么多啊...爷爷你花了多少钱啊?”皓阳问道。
“就几块钱,这很便宜的,你再多拿点呀......”
爷爷其实是个特别节省的人,任何东西对他而言只要‘够用’就可以,奶奶曾念叨说,她最主要看上的就是爷爷不乱花钱这一点,但当她和爷爷住一起后,却发现爷爷是个对节省有点过分魔怔的人,比如:每天的饭量要计算着死死的,绝不浪费一粒米;买菜大部分都是素菜,以白菜、萝卜、马铃薯居多,很少卖肉食,因为爷爷不太爱吃肉;去外面吃饭只点最便宜的,如果是自选餐,基本上点的都是两道素菜,如果汤水是免费的就会再拿份汤;衣服从不买贵的,只要能穿的暖和不太难看就行,奶奶说她以前偷偷给爷爷买了件大概两百多块的新外套,爷爷一听到价钱就直说衣服不好看让奶奶退掉了;还有手机,据奶奶说直到结婚的时候,爷爷用的手机还是他父母用剩下的旧牌子,他本人是说能打电话就行,没其他要求。
而最令奶奶哭笑不得的一次是,以前爷爷和她住一起时曾为了省点电费居然搞出过用什么‘土豆发电’,或是自制‘蒸汽发电机’这种玩意儿,奶奶当时对爷爷的评价就是‘你有这能耐咋不用在赚钱上?’
诸如此类的还有,不管春夏秋冬一周都只洗三次甚至两次澡,每次不到十分钟,还有一到雨天就会装一大桶雨水,用来洗衣服、洗碗和搞卫生,奶奶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爷爷家中贫穷所以养成的节俭性格,后来才知道爷爷家压根就不穷,纯粹是爷爷自己的原因,直到结婚以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收敛。
但爷爷并不吝啬,他对家人是最舍得花钱的,不管是年轻时打工那会儿给太爷爷家里寄的生活费,还是有了我爸和我叔之后了为他们的学业和兴趣爱好的付出,亦或是亲戚邻居遇到困难时需要的援助,都比花在他自己身上的多,奶奶曾调侃说爷爷就是那种‘对别人慷慨,对自己抠门’的人。
“爷爷,天气这么热了就别一直在外面走了吧,您年纪也大了不像我们受得了高温,回屋里坐坐不也挺好的。”皓阳关心道。
“嗯,行,我会注意的...哎,不过回去也没啥事做,你奶奶她又不喜欢我给她帮忙,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爷爷浅笑着说道。
最近确实没啥好看的节目,无聊的电影、重播的新闻、俗套的电视剧、连动画都没以前好看了......
“可以看书呀!我记得爷爷你不是有一架子的书吗?”
“那些书都已经看过了...不过也行喽,用来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爷爷缓缓点头道。
虽然爷爷是个没什么欲求的人,但也是会有舍得给自己花钱的时候,比如买书。
爷爷的房间里有一个木制的五层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中外名着,类型包括历史、诗歌、散文、神话、哲学、科幻、奇幻、推理、童话、甚至还有漫画跟时尚杂志这一类读物,这些都是爷爷年轻时买的。
听奶奶说,这个书架上的书是爷爷最宝贵的东西,她说和爷爷住一起时,爷爷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散步就是看书,好像是因为爷爷以前的梦想听说是想当一名自由作家......嗯!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皓阳,猛然抬头看向他爷爷。
“爷爷!问你一件事!”皓阳道。
“嗯?什么事?”
“你以前有没有写过什么小说或者自传啥的书啊?”
“嘶,这个啊......”听到皓阳的问题爷爷陷入了回忆中。
爷爷的性格并不死板,接收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可能还有点老顽童,据老爸所说,以前他玩的游戏和看的漫画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爷爷推荐给他的,看动画的时候爷爷也会陪老爸一起看,甚至还一起参加过漫展......
嗯?难道爷爷以前也是个老宅男吗?
回忆了几秒后爷爷说道:“没有,我没写过什么小说?”
“哦......”听到这个回答皓阳略显沮丧。
见皓阳一副失落的表情,爷爷好奇道:“怎么了吗?”
“没,就是我早上在阁楼找到一叠旧的笔记本,但里面的内容写的像是小说,因为封面上没有写作者的名字,所以我只是单纯好奇是谁写的而已,我找过老爸,但他说他也没写过什么小说......”皓阳如实回答道。
“一叠旧的笔记本...哎,这我好像有印象。”
“啥?那真是爷爷你写的啊!”皓阳惊讶道。
“不是不是,我确实没写过什么小说,我是说你提到的那叠笔记本我知道是谁的。”
“啊?是谁的?”
“......没记错的话,那是我以前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应该是后来搬家的时候没注意和其它东西混一起来了,之后也没想起来,所以就跟其它杂物一块儿被你奶奶收到阁楼上了。”爷爷道。
朋友?
“那朋友叫什么名字?”皓阳问道。
“名字啊......”爷爷若有所思起来。
思考了几秒后,他说道:“我忘了。”
“啊?”
砰!背后的球场再次传来破空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熟悉的欢呼声,明祥他们的队伍又得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