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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灵淑跟随着邱兴骑马出了东门,一眼就看到了横亘在前的泾江。

东郊是大片泽地,长满了杂草,不远处就是正在加修的河堤,运送石料的牛车正不断往返。

“邱主簿是江州人吗?”宋灵淑趁机向邱兴搭话。

邱兴微笑,眼睛微微眯起,拱手道:“下官是建州人,景元二十九年上榜的进士,被下放到江州已经有十一年了。”

宋灵淑挑眉,感到十分意外,她看邱兴最多不过三十五、六的年龄,二十四岁中进士,也能称得上是才华出众,按常理不会一直留在南都水司。

如南都水司主簿这样的从八品职位,一般是留给新进士外派历练,多则五年,少则一年就会调走。如邱兴这样的情况,就只能是得罪了上官。

“我虽不是江州人,江州也算是我的半个故乡。”邱兴眺望着远方,眼中尽是热忱。

“我来江州之前,听说江州常年发生水灾……”宋灵淑看着眼前一大片的泽地,回望江州城东门处,还能看到水漫到城墙上的水痕。

“确实如此,但也并非外面传的那般可怖,只要不是遇上雨量充沛的年月,泾江的水也淹不到江州城,沿岸修筑的河堤也足以防洪。”

邱兴眼眸微垂,轻叹了口气:“据说今年的三江上游,未到雨季雨量就已经比往年要多,今年怕是很难渡过。”

“邱主簿在江州多年,可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治水,彻底解决江州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她还是想听听这里的人是怎么说的。

邱兴诧异:“彻底解决?这事可不容易,往前百年治理泾江,也不过是外防内疏。江州地势较低,南边是太夷山脉,西北边是丹河水道,东南与东北处修筑了两条河渠引流,这才缓解了一点江州被水淹的状况。”

“我听说上一任都水司使有意扩大东南河渠,分流泾江的水量,不知可有此事?”

邱兴突然神色严肃地转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宋灵淑:“不知姑娘是从何得知的?”

宋灵淑自信笑了笑,接着说道:“东南地势较低,如果要分流泾江的水量,在这边开挖是最合适的。这个办法可能早有人开始实施,就是不知这其中出现了何缘故……”

这话意犹未尽,邱兴听出了里面的意思,皱眉问:“据说姑娘来江州是另有原因?”

“我就不瞒邱主簿了,是有人让我来找你的,她姓杨。”

邱兴思索了一会,眼神颤动,惊愕地凝目望来:“杨姑娘还好吗?我只知她在京城……”

“她很好,现下在西京开了一家胭脂铺子,她让我来找你,说邱主簿对江州的情况更为了解,能帮我的忙。”

“姑娘是为杨司使的事而来的?”

宋灵淑颔首:“不止这事,还有三年前户部侍郎赈灾银丢失案。”

邱兴惊诧地看着宋灵淑,又突然想到户部侍郎宋朝赋,“宋侍郎是姑娘的父亲?”

宋灵淑微笑,没有直接回应,“我已经从珺如那里知道了一点江州的事,但我还是不太明白,水神会在其中是何目的?”

水神会当年为何会干涉杨敬之深挖东南河渠之事,难道这其中又与矿脉有关?这是她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邱兴听到这话,抓住缰绳的手一抖,四下看了一眼周围,神色慌张道:“我不知姑娘来江州到底还有何目的,但水神会最好不要再深入去查。”

除了远处的修堤的杂伇,只有走在另一条道上乘肩舆的三人,他们的谈话没人能听到,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宋灵淑远眺堤岸,声音中带着一丝张扬:“我知道水神会背后的人轻易撼动不了,但这两个案子我是一定要查的,如果水神会与此有关,我不介意碰一碰这座大山。”

确认四周没人后,邱兴也放松下来,叹息了一声,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杨姑娘让你来找我,想必已经劝过了,那我也就不必再多言。”

“我是到江州的第二年,杨司使才被调来南都水司,他比其他人都更想要解救江州的水患,我与杨司使发现,东南边河渠总比东北边的疏水更快,这其中就与背后的太夷山脉有关。”

“太夷山脉?那边地势较高,要如何引流?”宋灵淑感到十分诧异。

邱兴笑了笑,接着道:“没错,一眼看去,太夷山脉确实地势较高,但里面有很多的溶洞,东南边的水渗入到地下溶洞,经由地下河流到了允江大峡谷。

宋灵淑震惊地看了一眼邱兴,喃喃道:“难怪啊,难怪……”

难怪水神会的人会掺和进来,如果涉及到太夷山的矿脉,那他们是绝对不同意深挖东南渠到太夷山脉附近。

“那三年前……杨司使……”

“杨司使曾几次上奏都毫无音讯,三年前,都水监使范其来江州督修河堤,杨司使便带着范监使到东南河渠处和太夷山脉处查看。”

邱兴脸色沉了下来,叹了口气:“范监使当面应允了杨司使,之后又以深挖河渠为理由,扣下了朝廷下拨的修堤银子,杨司使太想要扩大东南水渠,便由着范监使决定。”

“后来,账目被人调换,范监使矢口否认自己应允东南河渠一事,说杨司使哄骗他,伪造了假账本,私下偷换了修堤的材料,以致于堤岸被冲垮,整个江州……”

宋灵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原来是这样,不怪杨珺如想杀了范其。范其来江州怕是早有预谋,杨敬之的折子已经被人截下了。

范其有意设局,江州刺史何茂与范其勾结,刑部侍郎沈在思主审此案,何茂妾室黄全芬是沈在思妻子的表妹,以这几人的关系属于同一党派。

当年的杨敬之,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水神会右令……正是州府的人……”邱兴蹙眉,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

宋灵淑冷笑了一声,她当然猜到是谁了,刺史胡仲来江州不过三年,不可能是他。除他之外,整个江州就只有那个别驾贾平权势最大。

邱兴又道:“宋姑娘如果想翻案,恐怕水神会会对姑娘不利……”

“我明白。”

要想翻案子,最大阻力就是水神会,而水神会关系着张家和太夷山矿脉。

她可以联系桐柏山的人,深入探查水神会,只要能揪住他们的致命点,她手上的刀就能精准要了他们的命。

……

两人骑马到了上游河堤修筑点,一个窄衣短袍的男人正忙碌地指挥着差伇们,见大石吊起不稳差点砸了下来,气得满脸的胡须都扬起,大喝了一声“小心!”

转身看见二人后,又喜笑颜开:“哟!邱主簿怎么来了。”

“都水监使要来督查堤岸修筑,司使与别驾随同,马上就要到了。”邱兴扫一眼泾江岸边,又指了指旁边的躺椅:“快收起来吧。”

“马上收!”满脸胡子的男人点头,立刻匆忙转身去收躺椅。

宋灵淑跨过堆满石料的平地,往前面堤岸走去。她站堤岸的上方,看着下方的泾江,江水正汹涌地往奔去。上游雨水增多,将大量的泥沙被冲入了泾江,江水呈现着浅浅的土色。

临近雨季,江水湍急,连船只都无法横渡过江,从这边望向对岸,近乎有一里多宽,足以见泾江承载的水量有多大了。

堤岸修筑如阶梯一般,现在水量已经没至一半的堤岸高度,再想往上修,势必要先加宽底层,再依次再往上修筑,这其中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又要累加,难怪年年要修筑耗费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