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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病态占有 > 第318章 生死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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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不太能长久站立,那日看过梁朝肃,她病情反复,又强制卧床一星期。

再来重症时,有好消息,梁朝肃各项数据都好转,医生说他求生意志强烈。

与冰岛一样,向萧达建议,在乎的人多唤他名字。

连城这一霎有种异乎强烈的宿命感,冰岛的雪,山,极光,鲸鱼,恍惚扭曲成一个圆环,从回声,遗忘,虚无里穿透过来,耦合这一刻。

她不禁颤栗,想唤他,又恐惧唤他。

“梁——”

连城触碰他手指,感受不到体温,“朝肃。”

病床上的男人,像在回应她。

“手术如何。”

连城不确定,颤抖不可抑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分不清喜悦,为何还惶恐。

只知道当下眼泪和笑,是她并列的虔诚,“你醒了。”

“听见你叫我。”梁朝肃目光犹有半苏醒半迷离的恍惚,“手术好吗,有没有排异反应?”

气弱声衰的问题,连城陡然失了声。

房间寂静,她听见梁朝肃的呼吸,溶于她血液骨髓,五脏肺腑一半是她的,另一半是梁朝肃的。

在病入膏肓时,它们精密缝合成一体,从此她是他,生死肉骨,日夜同生。

“很好。”她哽咽,说不出再多,握住梁朝肃疤痕累累的食指。

他手宽大修长,其实十分好看。她有些后悔,去年商场没有包扎仔细,或许,更该耐心,至少问问缘由。

梁朝肃感受到她温度,柔软的微温,长日无尽里不可得的慰藉。

“远东判决了吗?”

连城摇头,愈发哽咽。“我不知道。”

外面医生风风火火进来,连城让开身位,被一层一层的人潮挤到门口。

梁朝肃眼前光影缭乱,周围白影喧嚣,他又是幻觉。

人性深处根植最原始的是孤独。他总会在孱弱的时刻,格外渴望。

渴望病床前她来看,渴望醒来她唤他名字,渴望她握握他的手,哪怕一触即分的余温。

看向我,走近我,来我怀里,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机器爆发尖锐警鸣,显示屏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线,鲜红,跌宕,曲折。

医生当即大吼,“昏迷,报心率,血压,无关人出去,护士清场。”

医生一波接一波轮转,耗时许久,连城被医护禁止见梁朝肃,再被允许是半个月后。

这次,不是好消息。

苏成怀传达他的意思,“梁先生想出院,回到石头镇的薰衣草庄园,问您是否愿意同往。”

连城还未回答,他补充,“完全尊重您的意愿,没有一丝一毫强制。”

“他不能出院。”

苏成怀眼中划过讥讽,“现在你要强制他吗?”

连城如今没那么多话,她身体里融入梁朝肃的血肉,好像也铭刻了梁朝肃的沉默。

对旁人异常的疲乏,世界是稀薄的,解释,自证,激烈太耗费力气了。

也有可能是,清楚察觉一种东西变质的过程太痛苦。

它不该这样,不能这样,为什么这样的过程比她之前内耗,残暴亿万倍。

沉重的人七死八活,苦不聊生。

所以。

他从前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连城越过苏成怀,进入病房。

梁朝肃靠坐,他眼睛总是很锐亮,冷冷的银锋,见过的人,很难遗忘这双眼睛。

连城迎着他从头到脚的梭巡,坐在床边沿,这个距离近十年未有。

“医生让你卧床静养。”

梁朝肃笑,“我不想临死,消耗在冰冷的医院。”

连城攥住他手,力道猛烈,显得她凶,和梁朝肃以前同样凶,“你不会死,医院能救你,这里不行,去m国,回华夏。”

但她没有梁朝肃的心性和杀伐决裁,气势不如他压迫,言语不如他犀利,色厉内荏,心慌意怯。

梁朝肃垂眸,她手上留置针刚拔,白胶带轻微洇红,手指箍着他手指,粗糙和细嫩,两个身体感受同一种体温。

“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处,唯有勇气尚算可观。”他声线暗哑,又宁静的超然,“七月,薰衣草盛花期,我吩咐庄园培植观赏性,你想看吗?”

连城完全失了控,哭不出,笑不出,喉间哽着生死无力的毁灭。

冰岛上你死我生,是箴言。

出自她,由他应验。

萧达办理了出院,连城通知过林娴姿,独自上了车。

石头镇距离巴黎四百公里,三个半小时车程。

梁朝肃身体精力有限,抵达后昏睡一天一夜,第二日黄昏醒来。

今日普罗旺斯晴,五点钟的晚霞坠落花丛,一簇簇,一行行,浓积的瑰丽的紫色。

梁朝肃枕边花香最馥郁,一束偌大,狂野,茂盛到显得潦草的烟紫花束。

他自从离开医院经常笑,这回,一睁眼,也笑,“我总是梦到你。”

连城长发披散,像被风全吹乱,两颊红扑扑的胭脂色,“那你闭上眼。”

梁朝肃不愿闭,幻梦向来易碎,过度的希望,自然而然产生极度的失望。

可连城眼睛倒映他,黑漆漆的瞳孔,没有冰岛的雪山,和不化的坚冰。

像快要陨落的月光,终于能蒙在罪孽的他的身上。

梁朝肃闭眼。

“梁朝肃。”连城唤,“三年前欧洲旅游,我欠你许多纪念品,你不醒来看吗?”

他没忍住,睁眼咳嗽着发笑,“梦中梦。”

“你沉进盗梦空间了。”连城趴在他床边,“眼睛再闭一次,我坚持唤醒你。”

梁朝肃忍俊不禁摇头,抓握她的手,“我有一份礼物,以前送不出,还是想给你。”

他摁床头铃,吩咐萧达准备一副轮椅。随行医生检查完数据,意外的没有阻拦,全副沉默装上简易医疗设备。

连城看不懂,不清楚设备的效用,只有无休无止的荒凉,在血液,骨骼,灵魂深处,淙淙作响。

连城推他进花海。

薰衣草镇定安神,十分助眠,连绵的花浪,争先恐后席卷过来。

她恐惧他被花香熏得沉睡,“三年前这个庄园没有这么大,庄园经理说,你一直坚持扩大。”

梁朝肃示意她停下,“原来太小,视野狭窄凌杂,如今不壮观吗?”

连城眺望,小楼远丢在身后,四周微风涌漾,深紫汪洋接连天际,没有穷尽。

他们共在浪潮中。

“礼物是庄园吗?”

“喜欢吗?”

“喜欢。”连城蹲下,仰望他,“可它们太沉默,冰岛时你期望我来庄园,想告诉我什么?”

梁朝肃眼底映着辉煌的霞光和泛滥的紫,四目相接,又全是她,“不知道。”

连城呆愣。

他掌心贴上她脸颊,几乎没有温度,“想说的很多,有些像辩解,有些像发疯。直到现在,依旧是粗暴,野蛮,专横,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这话太丧,她感受宿命的伟力,不敢冒犯它的威严,轻易回答。

“回去吧。”

梁朝肃不同意,在生命寂灭的永恒前,房间太冷清,他想定格在辽阔的温柔中,她的眼睛里。

太阳落山了,晚霞逐渐细碎,风渐渐大起来,刮得连城灵魂都破乱。

她听见身后小楼匆匆奔来许多人。

那些医生的白大褂在花海里,像一面无比巨大的,昭示性的旗帜。

她在铺天盖地的溃败里,徒劳握紧梁朝肃。

他睡着了。

白发被风吹动,细细刮过眼角,他没受影响,异常的安详。

也许是他近十年,最安稳的一觉。

“我记得。”她泣不成声,匍匐着,弓起的脊背像一个小小的坟包,扒开血肉把梁朝肃掩埋进去,又无端推开,“我记得,但你要忘了……”

她大力捧起他脑袋,执拗至极,在医生围上来前,像念咒一样命令,“梁朝肃,有句诗,倘见玉皇先跪奏,来世绝不落红尘,你告诉祂……你告诉祂,你悔了,你忘了,梁朝肃……”

医生来拉她。

她歇斯底里的,近乎疯狂了,“你答应下次听劝——”

你最重诺言。

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