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冽之气,透过李怀肃掀开的缝隙,直扑上云媞面目。
她的瞌睡半点不剩,“殿下?”
“来。”
女孩白皙香软的小手,放入李怀肃微凉的掌心。
“叮”
暖帘上镶嵌的珠玉一荡,相互撞击出一声轻响。
云媞被李怀肃打横抱在怀里,下了车。
恰一阵风卷着细细碎碎的雪粒扑面而来,一瞬间,云媞只觉得眼前天地皆白,唯有鼻端浮动着梅花悠远的清香。那香味悠悠的,云媞吸了一大口进去,只觉胸臆一畅。
她不自觉喃喃:“下过雪了?我如何不知?”
李怀肃轻笑一声,“昨夜下了半夜,雪在京城里存不住,后半夜就化得不剩什么了。唯有这玉清观西边的山顶上,人迹罕至,还存着好些。”他顿了顿,声音中能听出温和的笑意,“特等着你来赏玩。”
或是被风吹得,云媞脸颊有些红,“殿下,放我下来。”
李怀肃特意多看了眼云媞足下,见她穿的是暖和的小羊皮高筒靴,才小心放她下来,“只能玩儿一会儿,不可贪凉。”
“嗯嗯。”
云媞口中答应着,眼睛却打量着这山顶四周。此处果然人迹罕至,洁白绵密的雪,就像在地上盖了一层簌新的毯子,又如表面嵌了珠玉一般,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无一丝人行过的痕迹。
四周密密地栽着梅树,劲瘦的枝干上,朵朵绿萼梅绽放。有的梅心还含着雪,日光照在上面,晶莹剔透,格外可爱。
云媞自幼时起就最喜玩雪,见到雪根本忍不住,伸手便要抚上积雪的梅枝。
手腕被李怀肃一把攥住。
“殿下?”
“你别湿了手,让我来。”
一点笑意从云媞唇边绽放,她抬头,手指往高出指去,“殿下,我要那个。”
“好。”
但云媞看好的那枝梅在整棵梅树最上方不说,还被重重的旁枝掩映着,李怀肃花了些力气,刚刚够到,要折在手里。
“啪”
一团雪球,正砸在李怀肃胸口。
飞溅的雪粒迸溅在脸上,远处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循着笑声来处看去,只见云媞早提着裙子,边笑边远远跑开去。
“别跑!”
李怀肃放下梅枝,紧着跟上去。
团雪团儿留下的湿意还在掌心,云媞笑着,回头就跑。冷风扑面而来,灌进口鼻,云媞一颗心在胸口砰砰地乱撞,心里想的全是不要给李怀肃抓住。
两人小时候打雪仗玩儿,李怀肃总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追着云媞满花园跑。
不灌她一脖领子雪,绝不会善罢甘休。
“别跑,不抓你!”李怀肃声音自身后传来,比云媞预想的要近。
她愈发跑得快。
李怀肃:“小心脚下,别摔了!”
却恰在这时,云媞踏上一块掩在雪下的冰面上,脚底一滑,瞬间就稳不住身形,摇摇晃晃地直要往后跌去!
就在要摔倒的前一刻。
云媞只觉身子一轻,是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
隔着数层衣衫,云媞也能感觉到身后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意,好暖……
那“砰砰”的响声,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
云媞被李怀肃打横抱起。大红色鎏金波浪纹裙摆飞起,扬起漫天的雪珠。
李怀肃:“不跑了?”
云媞小脸红红的,“殿下……”
下一刻。
“噗通!”
她被李怀肃整个人,塞进了旁边的雪堆里。
云媞身上穿得厚实,刚才跑得又热,被人扔进雪里,一时也不觉得冷。绵绵软软的雪,轻柔地呵护在身边。一愣之后,云媞对上李怀肃微红的笑脸。
“殿下欺负人。”
不等李怀肃弯下腰刨云媞出来,女孩双手双脚飞快地拍打在雪面上,扬起雪珠一下下地扑在李怀肃脸上。
初冬湛蓝的天空下,两人笑声高高地扬起。
玩了好一阵子,李怀肃才强拉着云媞,把她塞进马车里。
李怀肃向等在车里的来福和花嬷,“仔细给太子妃抖去外衣上的寒气,万千别濡湿,凉着了。”
暖帘垂下,云媞还在细细地喘息着。
她有多久没这样开怀大笑过了?
身前,来福半蹲在地上,小心地拂去云媞裙折子里蓄的细雪,然后扶云媞坐上暖垫,给她奉上热姜茶,“小姐慢点喝,还有些烫。”
“就是烫烫的,喝下去才奏效。”
花嬷从来福手里接过云媞小巧的杯子,又提起茶壶,重新给她倒得满满的,“太子妃,女子小腹最不可受凉,快喝了,不然回头肚子痛可没地方哭去。”
云媞接过姜茶,看了花嬷一眼。
花嬷坦然地盯着云媞喝光了姜茶,才轻声道:“太子殿下自幼跟着牧太傅攻书,每次拜访太傅家回来,脸上的笑容都会多些。老奴现在才知道,全是因为太子妃。”她回身收好杯子,又看了一眼云媞,“太子妃,勿要辜负太子殿下。”
在车中休息了一会儿,云媞好奇:“如何还不走?”
她使来福掀开车帘,才瞧见李怀肃正叫身边几个贴身的侍卫,围住了刚才那棵梅树。
云媞一愣,“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怀肃回头,对她扬了扬手,脸上满是笑意,“你不是喜欢这棵梅树,孤给你挖回去。”
云媞:……
她失笑,“殿下,这个季节挖树回去,恐怕活不了。”
“无妨。孤听闻京中自南边来了个有名的花奴,她手里伺候过的花木,没有不活的。孤已下帖子请她过府与你相交,这梅树,定是能活。”他对着云媞眨了眨眼睛,“云媞,你信我。”
从今往后,她喜欢的东西,他都会给她。
天子富有四海,他什么都给得起。
只要,她不离去。
到得玉清观,已近午时。
因李怀肃是奉皇命为国祈福,需得住上两夜,玉清观的丹华真人一早知道李怀肃和云媞的事,特给云媞准备了环境清幽,又极安全的丹房住宿。
亲自看过丹房环境,丹华真人向身边的小弟子问道:“玄水呢?”
“玄水师兄还在后山上闭关,不知何时出关。”
丹华真人捻着雪白的胡子点了点头,叫手下的小道士,“你去你师兄闭关处知会一声,就说是为师说的,太子祈福是国之大事,就算玄水要出关,也叫他等两日再下山吧。”
也不知是为何,自打太子、太子妃在玉清观大婚,这玄水竟就生了心魔。
问他到底怎样,他死活都不可能说。
丹华真人是个老修行,一颗心玲珑七窍,看到玄水的模样心中便是一沉。
他师兄这小徒弟,不会是……
对太子妃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念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