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又过了几天,娄康乐开始回去上课,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上。
心中仍旧有伤痛,但这种伤痛没有速效药,唯有交给时间慢慢治愈。
安喜放假回来,偶尔会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晚上做噩梦哭醒,还是会下意识的往那个房间去,对于死亡她或许还似懂非懂,却已经开始明白以后都只能在相片里见到父亲。
娄康乐有些后悔没有多留下一些照片。
但回想起来,这大概也是注定的,那段在病榻上缠绵的时光,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父亲自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很在乎形象,想来也不会愿意在那个时候留下照片。
同学们或多或少的知晓了一些事情,却都默契的对此保持缄默,偶有不开眼的人故意来犯贱,都用不着穆星,就有人帮忙挡了回去。
每当这个时候,穆星心里都会有股暖意,娄康乐虽然表面冷淡,但穆星觉得他也是如此想的。
他们在这世界上,还是被许多人爱着不是吗?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很多天,期间还举办了一次校运会,两人各自参加了一些项目,又一同参加了接力,给班级拿下了不少积分。
穆星看着娄康乐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好,脸上的沉郁少了,不再时不时的用那种···让他看着心里很难受的眼神对着一处出神发呆。
就这样,时间很快来到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
穆星开始有点紧张,不是因为考试,而是因为考试后不久,就是那个时间节点。
但目前来看,一切正常,连小白都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又过了两天,考试便很顺利的结束了。
照例放两天假,给学生们调剂一下情绪,准备迎接下一阶段的挑战。
这天晚上回到家,穆星忽然收到一条短信,点开一看,居然是扣款信息,金额足足有九万多。
他正想着怎么回事,就看到小白从平板上跳了下来,界面上明显显示着‘付款成功’。
瞥了一眼正在浴室里洗漱的娄康乐,穆星凑到小白旁边,悄声问:
“你买什么了?”
小白动了动胡须,小模样很得意:“你等着看吧,收到你就知道了。”
穆星要去拿平板,却被小白按住了。
这时娄康乐洗完出来了,穆星只得放弃。
其实好几次,穆星都想和娄康乐说他和小白的事,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你去洗吗?今晚早点睡吧,明天我想大扫除一下,可能会吵到你。”娄康乐正在擦头发,探出头来和穆星说话。
“这就去。”穆星拿了衣服,往浴室走,“不用担心会吵到我,因为我会和你一起打扫。”
洗完澡出来,穆星坐在床边,娄康乐拿着吹风机过来,很自然的开始给他吹头发。
两人现在可以算是住到一起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穆星这边,娄康乐偶尔会抽几天回到自己家睡。
他说不想让家里变成彻底没人的状态。
穆星懂他没说的话,他是担心万一父亲回来了,看到空荡荡的家,会难过。
娄康乐其实并非是完全相信这种乱力鬼神之事的人,他只是心里有寄托,不愿意承认父亲肉体消亡后,灵魂也彻底消失了。
但穆星却和他不同,他身上本就发生了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用灵魂却能够说得通。
他是完全的相信。
第二天,两人吃过早餐,开始动手大扫除。
其实没有太多要打扫的,但是现在十一月份,很快就十二月份,新的一年要来了,大扫除便多了一层去旧迎新的意味。
将玻璃窗甚至吊灯都拆下来清洗了一遍,还嫌不够,又用鸡毛掸子细细的清理过一遍,两套房子都变得焕然一新——除了那个房间。
穆星想,他可能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
便提起垃圾,贴心的用‘下楼丢垃圾’作为借口离开了。
整个屋子只剩下娄康乐一人了,他矗立在房间中间良久,才有第一个动作。
他拉了把凳子过来,站在上面开始拆窗帘。
在那时候,已经整理过一次,其实早就不是人还在的那个样子了,这次做起来,要轻松很多。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窗帘拆下来,整面窗户都露了出来,窗外的那棵银杏树,金黄色的树叶几乎尽数落下,只有零星几片还黏在树干上。
娄康乐站在椅子上,可以看到楼下的马路,偶有行人经过,说话声不很清晰的传过来,无法分辨说的是什么内容。
但看着脸上有笑,应该是幸福的话题吧。
他爸,之前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色吗?
娄康乐昂起头,将眼底的湿润逼了回去。
他卷起窗帘,准备丢到洗衣机里洗,手却摸到一片触感不一样的地方。
对着光看去,窗帘上有几根挂丝的部位,整齐的,隐隐约约像是牙印的样子。
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抱紧窗帘,心中的酸楚再也无法抑制,悲伤得无法再直起身子,弓着腰跪在床前······
原来时间从来没有将悲痛变少半分,它们只是被隐藏了起来,好让人维持泰然自若的模样,得以维系继续向前走的力量。
不慎触碰到伤口,还是会痛不欲生。
丢垃圾能要多长时间呢。
穆星在屋外听到门内传来的竭力压抑过却还是无法收住的哭声,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没有再进去。
声音从呜咽变成嚎啕大哭,而后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彻底消失。
穆星又多等了十几分钟,给娄康乐留足了处理情绪的时间,才推门进去。
“怎么去这么久?”
娄康乐背对着他,正在拆床单,说话时仍带着鼻音。
“肚子饿了,在楼下偷吃零食来着。”
娄康乐哼了一声,“说谎。”
他转过来,并未掩饰自己刚哭过通红的眼睛,冲穆星张开手,瓮声瓮气的喊他:
“来。”
穆星走过去,抱住他的腰。
娄康乐将头埋在他颈侧,很小幅度的蹭了蹭,像是在撒娇:“你会觉得哭是很丢人的事吗?”
“没有。”穆星说,“我只是怕我在场,你放不开。”
情到深处,谁没哭过似的,他比娄康乐哭得还多,要丢人也是他丢人。
“是会有点。”娄康乐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刚哭过。
眼泪不是软弱的象征,它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
娄康乐捏捏穆星有些冰凉的手,说:“外面冷,你就待在客厅就行了,不用跑那么远。”
“嗯。”穆星琢磨着这句话,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想着想着,穆星忽然捧起娄康乐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除了还有些红的眼眶,和平常没太多区别。
他忽然又有些不高兴了。
“不公平,我都在你面前哭过几次了,还没见过你哭是什么样子。”
“哭不就是哭的样子。”娄康乐不自然的挠挠脸,“丑得很。”
穆星不依不饶。
“我不信,除非你再哭个给我看。”
娄康乐将人搂进怀里揉圆搓扁,嘟囔道:“别闹。”
风卷过,最后几片银杏叶飞在半空中,两人抱在一起,从窗口看去像是一幅画。
秋天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