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听到祖父口中说道和阳公主,靖婉不诧异是假的,不过,根据她从书上以及龚嬷嬷口中了解到的和阳公主,如果祖父真的与她曾有所交集的话,那么个大女子主义的公主会让祖父改变一些对女子的看法或许也并非很奇怪的事情。
“和阳公主在很多地方遭人诟病不假,但不能否认她实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骆沛山语气中有着淡淡的佩服,感觉上更像是将对方当成同朝为官的那些同僚,并为夹杂任何男女之情。
韵娘至今风韵犹存,在祖父与她相遇的时候,只怕尚且年轻,自然魅力无比,祖父能不被她所惑的同时,却又深受她影响,啧,该说骆大人很有节操的同时,接受某些事物的能力也很强?靖婉觉得,她祖父这人,如果将她扔到她前世去,铁定也能在短时间里就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祖父知道和阳公主是胭脂阁背后老板的事情吗?靖婉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事儿其实不是她该知道的,靖婉现在越发的觉得龚嬷嬷似乎知道得太多了点,她以前是在宫里的时候,只怕是很不简单才对,这样的人怎么就被放出宫了呢?怎么就甘愿到离京遥远的地方伺候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呢?“祖父怎么会和阳公主有交集?”
“和阳公主还活着,而且就在启元境内,不管是传言,还是史书,那都不是真相。据和阳公主自己所说,她杀了北匈奴王之后,趁乱,单枪匹马的逃了出来,不过却受了重伤,至于后来她是怎么回到启元的,却没头听她说过。”
“那祖父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除了当年的那场交集,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靖婉颇为好奇。
“二十多年前,正值外方为官调入京城前夕。”
“祖母那时见过和阳公主吗?”按理说,祖母在出嫁前夕,对这位和阳公主应该是熟知的,不过那时候和阳公主还小,和阳公主最意气风发的那些年,祖母应该已经与祖父离京。
骆老夫人似回忆起了什么,露出浅笑,“见过一次,身着男装,一身干练,却也半点不掩饰是女儿身的事实。身边婢女护卫成群,而且男俊女俏,真真嬉笑怒骂,鲜衣怒马。那次也有登徒子调戏良家女子,很是让她做了一回英雄。她虽是女身,却做尽男儿之事,逛花楼,入赌场,而且出手阔绰大方,仿若那游戏人间的风流贵公子,大概因为是女子的关系,更懂得讨女子欢心,就算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依旧有不少姑娘为她心动,据说是有个花魁,为她要死要活的,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不过这事儿你祖父应该最清楚,”骆老夫人瞥了骆沛山一眼,带着三分揶揄,“毕竟那时候你祖父隔三差五的就被和阳公主拉出去喝酒。”
“祖母你不生气?”这一个女人将自己丈夫拉出去喝酒,还是一个名声不好,养面首无数,花心风流的女人,那时候祖父也正值中年,同样是魅力无双的时候,就不担心被和阳公主给勾搭坏了?
“要说半点不生气是假的,不过次数多了,反而不生气了,因为你祖父每次被和阳公主拉出去,回来之后,那身上比应酬同僚回来还干净,从来没醉过不说,身上还半点脂粉味都没有,回来的时间也早,时不时的还会带些有趣的小东西回来,以前可没见他这么会讨人欢心。”骆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骆沛山。
骆沛山老脸一红,不过,他就说,老妻那阵子怎么没反应,原来早就察觉出了端倪。
“有意无意的询问,才知道是和阳公主说了‘这东西嫂夫人可能’之类的话,原来,这讨人欢心的和阳公主。等和阳公主离开之后,你祖父可是又变成了不懂情趣的榆木疙瘩。唉,祖母要是云英未嫁,说不定也会心慕上和阳公主。”
骆沛山这下却是老脸一黑,他这是在不知不觉间,险些被一个女人给挖了墙角?然后看到老妻的表情,自己这是被老妻给调侃了?算了,大男人还能跟她计较。
“和阳公主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屡屡找你祖父,大概也是因为你祖父也是才学非凡,有几分志趣相投。再有,和阳公主再如何男儿性情,到底还是女子,只有同为女子,才能将她看得清楚,她的心,怜惜的是女子,你祖父如果是花心薄情的,那么,跟和阳公主要么没有交集,要么早已死于和阳公主之手。”
咦,这么一说,在那些野史中,好像还真没提过和阳公主沾染有妇之夫的事情。
和阳公主或许风流,但是有底线原则,有妇之夫不碰,相反,如果这种人犯到她手里,还可能有生命之危。
骆老夫人不说还好,一说,骆大人的脸色又黑了一成,他记得和阳公主有穿回女装,妖艳无比的诱惑过他,不成之后还威胁他,在义正严词的拒绝之后,和阳公主笑得特张狂,“都说骆大人是正人君子,果然不假。”撩开了粉色纱帐。然后,骆大人脸黑的同时,还有三分惧色,是盖因为,那床上,从各处边缘爬出来一条又一条的毒蛇,真的受了诱惑上了床,绝对会被毒蛇活活的咬死。
“和阳公主被无数男人不喜,但是有更多男人为她痴狂愿意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被无数女人不喜,但有更多女人羡慕嫉妒她那份恣意潇洒。”
静婉眼眸微动,和阳公主的确让人羡慕,包括靖婉都不例外,当然不是羡慕她强大的后宫,而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不怎么受约束,不过羡慕羡慕也就完了,那是天时、地利、“人和”,才造就了这么一个和阳公主,复制不了的,如果其他女子滋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骆沛山轻咳了一声,“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那么多,三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该知道祖父祖母的用心。”
“孙女明白,以前是孙女辜负了祖父祖母的良苦用心,日后再不会了。”
“明白就行了。——来,丫头,过来说说,这花的状况好像跟你写的群芳谱上有些出入,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得到靖婉的真实想法,对于白日的事情,骆沛山也那么在意了。你康亲王若是真不稀罕,我骆沛山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往上凑,惹毛了老子,还真跟你对着干,你又不是九五之尊,谁怕谁。若是日后出了意外,总能想办法保住自家乖孙,至于孙女婿,呵呵,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骆老夫人见骆沛山眉头的隐忧去了,而婉婉看着似乎更明媚了些,心里似乎也松了不少。看爷孙两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失笑的摇摇头,折回主院去了。
骆沛山对靖婉大发脾气,闹的动静可是不小,只是其他主子没有专人通知,在得知消息之后,多数人都不准备过问,而过问的人匆匆赶来时,这边已经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而这会过问的人,大概也就是二房的人了。
骆靖博与孙宜嘉面带急色的在前,后面相隔不远的是骆荣彦跟张氏。
“祖母……”
“回去吧,没什么事儿。”
听骆老夫人这么说,两人松了一口气。“祖母,到底怎么回事?”
“自然是你小妹犯了错,被你祖父说了几句。”
“小妹也会犯错?”骆靖博颇为不可思议。
“说什么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小妹怎么就不会犯错。”
骆靖博干巴巴的笑了笑,“那,小妹到底做错了什么?”
骆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而这个时候,骆荣彦与张氏也赶到,淡淡的开口,“错在她不够自私,错在她只想着对别人好对自己不够好,错在她什么事儿都想要自己处理,你们认为这些错误够不够,她该不该骂?”
骆老夫人的话让他们都沉默下来,一个个都面色有异……
“行了,都回去吧。”说完,骆老夫人自个儿先走了。
不得不说,骆老夫人的话对他们冲击很大。如果这些真的是靖婉的错,他们或许是造就这错误的源头,因为他们做得不够,靖婉才要做得更多,因为他们不能帮助她,于是她才需要自己扛。最无地自容的,大概就属于骆荣彦了。
李鸿渊照例在晚上收到了“婉婉日常”,要说,靖婉身上的问题,李鸿渊没发现吗?不,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多少知道一些,不过他却没太在意,成婚之后,总能让她习惯他对她的好,习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让他来解决,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想法似乎不太好,他自己能强行的压制着醋意,让婉婉定婚又退婚,退婚又定婚,就算是婉婉与别人不一样,肯定还是会有不小的影响……
按理说,依照乐成帝对李鸿渊的纵容程度,他要娶靖婉为妃,也不是不可能,然,事实上并非如此,李鸿渊很清楚,他其实不是他老子最喜欢的儿子,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的脾性,其实都不为乐成帝所喜,可是,只有这么做,才能减轻他内心的愧疚与悔恨,又正是因为这份心态,导致越发的纵容,简直就是一个恶性循环,加上最关键的一点,皇位给任何一个兄弟都不会给他,所以想要补偿他,想要将除皇位之外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包括妻子。
不管靖婉有多出色,不管她本身有多重的分量,在那个九五至尊眼里,其实都不值一提,如果李鸿渊说,他看上了靖婉,乐成帝绝对不会阻拦,是做个侍妾还是侧妃,都无所谓,正妃之位?不好意思,想都不要想。正如当年李鸿渊他亲娘,在没有身份地位之后,即便是加封皇贵妃,乐成帝却也从未动过将她扶上后位的念头。
事实上,乐成帝骨子里的等级观念非常重,而且,他只承认自己认为“好”的方式,才不会去管儿子真正需要什么。
如果李鸿渊说,非靖婉不娶,李鸿渊不会怎么样,只是,靖婉会香消玉殒。一向风流的儿子,突然用情至深,不是靖婉有问题,就是骆家有问题,祸根就该拔掉。
乐成帝对皇贵妃用情深不深,肯定深,可他都没想过非卿不娶。
因为此番种种,李鸿渊为了娶靖婉,才费尽心思,各种算计,只有当最后除了靖婉没得选的时候,乐成帝才会接受这个身份低的儿媳妇。
在李鸿渊原本的计划里,让靖婉背负一个“克夫”的名头,是最好不过的,对靖婉本身不会造成损伤,正好他“克妻”,这两个八字都硬的人,在一起不就不会被彼此“克”了,这是他达成目的的最温和的方法。虽然这样的做法,造就的后果是,他自个快要在酷缸里淹死了。至于那些被他算计成婉婉前未婚的人,或无辜或不无辜,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占了婉婉的便宜,他还愿意留着他们的小命,已经非常仁慈了。
陈正敏跟孙宜霖本身就对婉婉心怀不轨,一点也不无辜。
李鸿渊的计划里,靖婉还有两任未婚夫,人选他都已经挑好了,可是,看到纸上骆沛山的话,他突然心疼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只会让婉婉背负沉重的包袱,过得不快活,这不是他的初衷。
李鸿渊沉默之后,缓缓的闭上眼睛,以掩饰他眼底的疯狂。
解决了孙宜霖就算了吧,直接将婉婉拖到自己怀里保险点,自己也可以少喝点醋,不然,万一某一天发疯,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就不好了。至于他老子那里,识相一点是最好的,让他到太上皇的位置上颐养天年,如果不识相,呵呵,那就只好送他去跟她的皇贵妃早点团聚了。
因为心疼了,所以,这会儿李鸿渊将了尘大师的告诫都扔臭水沟里去了。
此时掌握的力量还不够,一旦政变,各派系硬对硬的碰撞,国家动荡,外地势必入侵,生灵涂炭,与不能不能让他得偿所愿的后果一致。惨烈程度,会与远超他前世,
片刻之后,李鸿渊才接着看,“女皇?”李鸿渊失笑,“这么一说,她的野心真的不值一提。日后,即便不能让你坐上皇位,也让你享受女皇的待遇。”
这是又将“镇国之宝”的等级升了升。
沐公公听着自家主子的自言自语,一哆嗦,恨不得立马消失才好,他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随时都有被主子灭口的危险啊,所以,他是半点不敢有“背主”的念头。还有,“女皇”什么的,骆姑娘也不是一般的吓人。
直到全部看完,李鸿渊沉凝片刻,“暗一,问问骆沛山今夜歇在后院还是前书房,本王要会会他。”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将最温和的计划,变成最血腥的方式,那么,与其让骆沛山去做那些无用功,不如就直接纳入自己麾下,一门心思掌控吏部就够了,与李鸿熠李鸿铭之间的那些勾心斗角就省了。
跟在李鸿渊身边的,就没一个蠢的,此言一出,就知道他要有大动作了。
或许因为下衙后不务正业,在晚膳后骆沛山就去了前书房,已然夜深人静,他却还并未睡下,这会儿正在看吏部各个职位的人员各种关系,不得不说,还真是错综复杂,骆沛山倒是没有因此心惊,其一是吏部实在太重要,谁都想要插一脚,再有就是骆沛山对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早有野心,对于吏部的情况,可是早就在暗中摸索。
烛光下,骆沛山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沉思着,要从什么地方下手,才能更快的掌控吏部。其他人其实都还好,最麻烦的是,睿亲王在吏部挂职办差,虽然没有具体职务,但是权柄着实不小,还是皇子王爷,他要做什么,跟本避不开。
“夜已深,骆大人还未歇下,如此尽心尽力,当真是我启元之福。”
突来的声音,让骆沛山惊得不轻,万幸他没有心疾,不然他还不得病发。
看着从黑暗中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李鸿渊,骆沛山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此时的晋亲王,是他以往任何时候都未曾见过的,比乐成帝身上不知道强盛了多少的帝王气势,如果不是那张脸,那声音,骆沛山都要以为这是类似太祖一类的帝王复活了,心脏止不住的加速跳动,本以为现在的朝堂是龙争虎斗,加上恭亲王,勉强算是三足鼎立,哪曾想,在暗中还蛰伏着这样一头凶兽。
骆沛山缓缓的吸了一口气,起身,从书桌后面走出来,“老臣见过王爷。”
“免礼。”李鸿渊随意的抬了一下手,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骆沛山微微的垂着头,“不知王爷驾临,有何贵干?”
“骆大人又何须是明知故问。”微光中,李鸿渊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骆沛山一声喟叹,“王爷好本事,竟瞒住了所有人。”这样的晋亲王,只怕是圣上都不知道的,随便哪个皇帝,也不会容忍比自己更像皇帝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