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让我播撒的种子,开花结果。”
似乎从这句话开始,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
……
初雨有一个秘密。
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只有她自己偷偷隐藏起来的秘密,那就是——她其实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她自卑又敏感,嫉妒的心让她长满尖刺。
她嫉妒与痛恨每一个比她优秀的孩子,嫉妒使她辗转难眠,驱使着她付出成倍的努力,推着她不断变强。
曾经在孤儿院中,万野夕是她最讨厌的人。
那时的她们尚且年幼,初雨还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她总会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处处针对、处处较劲,又屡次被打败。
不管是知识的掌握、魔法的才能、还是战斗的天赋,她哪一样都不如万野夕。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就算她倾尽全力,万野夕也总会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视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永远的失败者。
她无法入眠。
她讨厌万野夕,讨厌这个明明比她小一岁,却处处比她优秀的孩子。
发狂的嫉妒甚至让她起了杀心。
但哪怕,她真的带着杀心冲向万野夕,也还是会被打倒在地,万野轻易化解了她破绽百出的攻击,甚至没把这当作一场拼上性命的战斗。
屈辱、痛恨、嫉妒、自卑,压抑的心情让她难以呼吸,让她无法入眠。
……
直到有一天,敬爱的院长送给初雨一把专属于她的武器。
它像死神的镰刀一般帅气,漆黑又冰冷,和弱小无能的她没有丝毫的般配。
院长先生说,这是可以令她安眠的礼物。
但作为武器,它还太过弱小,它需要被初雨放在身边,日日夜夜的滋养,才能变得强大。
就像一粒种子,需要慢慢培育,才能生根发芽。
所以,初雨珍重地把它放在自己的影子里,每日每夜,一年又一年。
……
而自那之后,初雨真的获得了安眠。
不管那一天多么屈辱、多么嫉妒、多么悲伤,一旦夜晚到来,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像光芒一样,消失不见了。
也是自那之后,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的生活只剩下学习、学习、训练、训练、无尽的训练。
她得到了万野夕的欣赏。
她和万野夕成为了朋友。
她原本的嫉妒,也被自卑所替代,她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永远都比不过万野夕。
尽管这些情绪到了晚上都会消失,但自卑要比嫉妒好受得多,至少,她不再把万野夕当作敌人了,她们是朋友,她们可以共同努力,一起合作,将那些比她优秀或不优秀的人全部打败。
万野夕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们两个加起来是无敌的。
她卑微地坚信,她们会相互珍视,她们会永不背弃。
除此之外,初雨的眼中没有任何人。
……
但是伊维的出现,打碎了初雨的幻想。
……
厮杀游戏的那一天,院长先生将一枚信标放在了他的办公室里,他希望初雨可以顺利拿到,然后成为游戏的五个胜者之一。
初雨并没有直接去拿,她固执地寻找其他的信标,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弱小。
于是,她见到了伊维,见到了这个毫无存在感,几乎只会逃课的小孩。
她们盯上了同一个信标,若要争夺,初雨想象不到自己会输。
但,伊维还是瞬间感知到了她的位置,又挡住了她恼怒之下的攻击。
再然后,万野夕出现,打断了她们的战斗,并且,万野夕选择站在伊维的那一边……
事态就这样脱离了她的认知,初雨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却几乎是狼狈地躲进了院长先生的办公室里,守着那枚为她准备的信标,一直躲到游戏结束前的那一刻。
从那一刻起,许久未曾出现的 名为嫉妒的心情,再次出现了。
……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孤儿院外的世界是如此广阔,初雨遇到了很多比她强大又聪明的人,但她却将几乎所有矛盾的情感,压在了伊维的身上。
哪怕对方是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孩子,甚至实力远在她之下,她也依然……
讨厌着伊维。
……
也许是伊维总是满怀心事,却从不找她诉说。
也许是伊维和每个人都有羁绊和秘密,却唯独不与她相熟。
伊维可以表情丰富地说时枝梦和夜季颜是坏人,可以依赖地唤万野夕姐姐,可以和萤又又成为最好的朋友…
却唯独和她…保持着普通的关系。
又也许是伊维的天赋,将她衬托得如蝼蚁般渺小。
初雨知道,自己的魔力几乎已经成长到了极限。
但每一天,每一次见面,伊维的魔力都在一点点变强,仿佛没有尽头,直到现在…几乎成长到和她不相上下。
明明她为了评到[五阶]拼尽了全力,伊维却很快就能达到了…
她讨厌伊维,但她又喜欢伊维。
喜欢伊维在意识到称呼的问题后,偶尔喊她初雨姐姐;喜欢伊维偶尔主动拉住她的手;喜欢伊维站在她身边,抬头看她的样子。
提前知道苍蓝之花无解,努力学习魔药、寻找解法的伊维。
提前知道他们的结局,不停奔走想要拯救他们的伊维。
不断受到敌人的施压,也一直没有放弃的伊维。
然后…在她意外缺席,间接导致萤又又死亡的那天之后,没对她表达任何责怪的伊维……
都让她很喜欢。
每一天,每一天的负面情绪都会消失,比起讨厌,喜欢的心情似乎变多了起来。
讨厌会消失,喜欢会积累。
渐渐地,初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带着怎样的心情了。
她真的讨厌伊维吗?
她也许只是希望得到伊维的关注,成为伊维的助力,变成一个不可替代的人。
也许,她只是讨厌她自己。
讨厌自己明明渴望更多的关注和偏爱,却从来不敢主动付出,只能奢求别人更多的施舍……送给卑微的自己。
讨厌自己总是嫉妒他人,讨厌自己狭隘的心胸,讨厌自己总是伪装成厉害的样子…掩饰自己的平庸,也讨厌总是认为她很好的…伙伴们。
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糟糕。
她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
她又变得无法安眠了。
于是,院长先生再次出现,他说——
「种子已经成熟,它已经变成了一把出色的武器」
「就让它代替你,把所有未尽的情感,都宣泄出来吧」
于是,那些所有消失的情绪似乎都在一瞬间,回到了她的心中。
自卑的、嫉妒的、痛苦的、怨念的悲伤的讨厌的憎恨的!想要自我毁灭的!
所有的心情……
全部,将她淹没。
她再也感觉不到矛盾了,她是如此得厌弃自己,又憎恶着所有人。
不要再把她想象得那么好了,因为那会像烈日一样,把她灼伤。
……
现在,她终于可以说出那句话了。
初雨深吸一口气,死神镰刀冰冷地横在伊维的喉间,倒映着她茫然又无措的面容。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我就讨厌你了。”
“伊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