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去,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朝树下的黑影一处快速飞去。
站在树下的人伸出手将纸鹤抓在手里,纸鹤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如同被焚烧一般化作点点灰烬从他的指缝中落下。
“这就被发现了?呵,”他扯了扯唇角,“未必。”
无尽的虚无黑气从他的脚下散开,天上不知何时吹来一片阴云,很快就将皓月挡住,月华不复那般明亮。
夜色,更深了。
顾怜去了一趟长老殿。
殿中只有四长老和三长老在,看见顾怜来,他们不免得有些意外。
顾怜走上前去行礼:“弟子顾怜,拜见师叔。”
三长老问道:“何事?”
顾怜顿了一下,但是思及林逢所说的话,而且扶光派地下埋着一个巨大的聚阴阵一事的确不是她能够解决的,于是她还是开口了:“禀师叔,弟子在扶光派下发现了一个聚阴阵。”
三长老和四长老一顿,随后四长老眯起眼来:“什么?”
“弟子在门派下发现了一个聚阴阵,其范围之广,足以将门派包裹其中,”顾怜说,“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倘若是师叔不信,大可以——”
“哼!”四长老没等顾怜说完就冷哼一声,“你说有便有了?你的修为才到何处?连三长老都未有发现的事情竟然有得你先发现了?”
三长老结果话来:“顾怜,这种事情可不能拿来说笑。”
“……”
顾怜在心里骂:都说了不信就自己去找。
顾怜对于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她的阵道确实是绝对比不过三长老的,倘若不是刻不求发现了之后告诉她,她也的确不会发现。
于是顾怜说:“弟子的确没有此能力,是诡仙前辈发现后同弟子说了,让弟子前来告知师叔们,早日做防范。”
闻言,两位长老对视一眼。
顾怜没有抬头去看他们,等了许久之后才听见四长老说:“此事我们知晓了,你先回去吧。”
顾怜一顿:“师叔,那我们——”
四长老:“回去。”
“……”
顾怜把话咽下,再跟他们行了辞礼,然后就出去了。
算了,反正她已经跟他们说了。
顾怜出去后,三长老沉默须臾,然后道:“她所言……”
四长老神色倨傲:“师兄你都未曾发现的事情,让一个邪魔外道来说便是有了?”
三长老皱了皱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四长老说:“我扶光派百年根基之大,怎么可能会被人布下聚阴阵还无未曾发觉?哼!不过是他们危言耸听罢了!师兄,别忘了二师兄跟我们说的事情,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先讲心思放在那件事情上。”
四长老都这么说了,三长老点点头,不再多言。
翌日。
顾怜是被惊醒的。
睁眼时看见窗的一角泻进来的光,她脑子懵了一下,好片刻才从梦里那一地残骸以及字字泣血的话中脱离出来,那个梦实在是太像梦魇缠身。
引万古的儿子……沧儿……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桌上的发带草草地将头发给扎了起来往外走。
刻不求在外头教慕容详和顾薪。
“起了,”刻不求回头看她,然后说,“小柴煮了粥。”
顾怜点了点头,打着哈贝欠去把早饭给吃了,
吃完她再一次往刻不求那头走,发现慕容详在学剑时心不在焉,她喊了他一声,他没搭理。
应该是没注意听。
顾怜说:“慕容家主来抓你了。”
“嗯——啊啊啊?”慕容详猛地反应过来,被吓得一个激灵睁大了眼,“什么母亲她追过来了?啊啊啊那师父我得先跑路了——”
“跑个鬼,”顾怜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吓唬你的。
慕容详:“……噢。”
慕容详摸了摸后脑勺,纳闷地说:“师父你吓唬我做什么?”
“看你刚才一直心不在焉,”顾怜反问,“心神不宁于剑道上是大忌,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啊,这个啊,”慕容详犹豫了一下,然后觑着顾怜的脸色说,“就我今天早上去千味堂那边用早膳的时候,听见弟子们说着一件事,不过我不能够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顾怜:“你直说呗,跟我支吾什么?”
慕容详:“他们说鬼君跑去打醉花城了。”
顾怜:“……?”
顾怜满脸迷茫,好像没听明白慕容详刚刚说了什么。
刻不求抬手,拨了一下她绑歪了的发带。
“嘶,”顾怜这会儿才像反应过来,牙疼一般皱了皱眉头,“不是,他好端端地去打醉花城做什么?醉花城也没惹着他吧?”
慕容详小声说:“鬼君这么做也不奇怪吧?毕竟上个月还把一个小门派给掀了底。”
“……”
好像也对。
如果是萧九的话,那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过……他竟然就这么打上醉花城了?
半点谢霜的情面也不顾。
顾怜皱了下眉头,这回尽管她再不愿意承认,都还是不得不翻出这个世界的根本背景来——《折仙》的原文。
萧九打上醉花城这件事情她不太了解,但她知道谢霜头一回重伤萧九就是在醉花城那里。
嗯?等会儿,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那这样说的话,在谢霜重伤萧九之后的时间点……
顾怜愣了一下。
解决完醉花城这件事情又过完玄殊秘境,岂不是……就到大结局了?
顾怜愣完之后看向顾薪,后者正专心地练着新学的剑招。
她这才记起来自己的身上还背着任务。
不止一个,有俩。
想通了之后顾怜不仅没有任务即将完成的轻松感,反而是自心底往上涌现一股强烈的不安情绪来,她直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但那种感觉太过于缥缈,她抓不住。
顾怜没意识到自己面色已经凝重,直到刻不求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没等刻不求开口,顾怜就说:“我要去醉花城。”
刻不求不感到意外:“嗯,我陪你去。”
“不行。”顾怜一口否决了。
刻不求看着她,没说话,他知道她另有打算。
“你不能跟我一块过去,”顾怜说,“你要回北境看看。”
“嗯,”刻不求观着她的神色,应声,“然后呢?”
“我不相信宋集独真的什么都不做,他动不了禁制不代表他其他的什么也动不了,”顾怜说,“秘境中盘分四境,其他几境他未必不会动手脚。刻不求,宋集烛他既然拉过一个人来为他替命那就会有第二个,他的化龙腾云也是一大隐患,再加上门派里的其他几位长老,就算构不成很大的威胁,那也会是一个麻烦。”
她说了一大串话,口吻严肃,连那头的顾薪和小柴都停下了动作看过来,慕容详把剑往剑鞘中收回,侧着耳朵倾听。
刻不求听她说完,才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开口说:“你说的这些顾虑我明白,但你想起什么了?为什么忽然这样交代?”
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萧九打上醉花城,那还不至于让顾怜联想到那么多。她势必是有事瞒着他,并且不是小事。
他思然想起来一年前在悯南村,顾怜情绪崩溃后跟他提到过的一样东西—一样只存在她的脑海里,却能控制她不断靠近他的东西。
是什么?
它又在控制她了吗?
刻不求只是安静地等待回答。
顾怜不可否认地犹豫了一下。
“看你的神情应该也是猜到了,”顾怜舒了一口气,“就是那样东西。按照你们这里的说法来说,那应该叫算天卜命,但它更详细些。因为它不是预见,而是直接展现未来之事。”
顾怜说:“在它告诉我的未来中,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刻不求的动作蓦地一顿。
慕容详他们更是愣住了。
瞧见刻不求眼底压着的情绪,顾怜反握住他的手:“所以以我要改变,我不想任何待我好的人死,我自己更不想死。”
刻不求低眸看进她的眼底。
顾怜:“你必须帮我。”
她没用询问也没用请求,她是十分强硬的态度。
因为——
刻不求听见自己应得坚决:“好。”
因为在他的选择里,只有她了。
交代完刻不求,顾怜这才转向慕容详跟顾薪。
慕容详一看就是有话要说,顾怜却是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问:“我去醉花城,会顺带去渝川取剑鞘,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慕容详张了张口。
顾怜:“想清楚。”
“……”
他要跟着一起去吗?他费尽了心思从家里跑出来,一路上东躲西绕地躲避慕容家的剑待,为的就是不被抓回去,从此摁在那家主之位上从此失去自由,只能够守着一鼎剑炉以及一方山庄。
他要跟着去吗?
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不断打架,推搡争执着“是”与“否”这两个决择,慕容详难得这样难以做出决定,但顾怜在等着他的回答,天人交战使得他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手。
然后——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为剑者,不怯不退,抱元守一。
他愿为徒,从此甘苦与共,同进退。
慕容详心里的那两个小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慕容详开口时磕绊了一下,然后就缴械投降一般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那师父你可得保护好我,母亲生起气来会罚我跪剑祠抄家规的,四千多条家规呢……”
顾怜:“……”
顾怜先是被这家规的数量震惊到,随后便笑了,拍拍他的肩:“好,放宽心吧,到时候我一定护着你。”
慕容详深知顾怜的性子,没怀疑。
“顾薪。”顾怜扭头看向最后一个。
顾薪应:“姐姐。”
顾怜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一边解下身上挂着的铜线一边说:“醉花城路途遥远,我就不带你过去了,小柴会留下来照顾你,你如果实在无聊了,就去找你之前所说的那位刘师兄。如果有人欺负你了,来告诉小柴,小柴会去帮你教训回去的。”
小柴一听,夸张地举起了它的线条胳膊,仿佛要展示自己的力量,顾薪对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怜将铜线系到顾薪的腰带上,俯身抱了他一下。
她说:“等我回来,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