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退了。
那雷实在骇人,慕容详都匆忙了步伐出来找顾怜:“师父?”
顾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没事儿,刚才打旱雷了,我在跟老陈谈心呢。”
慕容详将信将疑。
陈斟酒轻笑了几声:“放心吧,师侄,真没事。”
顾怜接过话:“乖,回去守着白苍。”
慕容详沉默片刻,看不出他神色当中在想的什么,却也的确是听顾怜的话回去了,他还不忘叮嘱一句:“师父,快要用午膳了,你同陈师伯要注意些时辰。”
顾怜应好。
待慕容详走后,顾怜就将手放了下来。
“为什么非得是我?”顾怜看向陈斟酒。
陈斟酒默然片刻,然后道:“那年你身中散魂引时,大师兄的命星偏了。”
顾怜一顿,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陈斟酒接着往下说:“后来你入崖上来陪我,便轮到了二师姐的命星偏离原本星轨。”
“……”
“后来就是封师弟的,萧师弟的。”陈斟酒轻声说:“小顾,是因为你占了他们原本的命星该落下的事情。”
顾怜捏着自己的指尖,听明白陈斟酒的意思——散魂引本该是落在薛绝身上的;雪崖本该是谢霜进去的;梁氏秘术一事受伤的也本应该是封双无……就连后来的醉花城,身受重伤的也应该是萧九。
因为她将这些事情全都占了,所以属于他们身上的天道命星气运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头看向一边站着不出声,也没有动作的白离将鹤:“关于卦象一事,你也知道。”
白离将鹤坦诚领首:“山主曾留下来一卦,同陈公子后来所出的卦象末尾别无二致。”
边阑。
又是边阑。
又是那“天意所至”。
数百年前苍山上的算天子便是苍山山主,倘若那所谓“日星归芒”的卦象在九百年前便已现世,那后来的她到底算作是什么?
天道设局算计她,那所谓的《折仙》一书,所谓的“原主愿求”又算作是什么?她来到这里又算作是什么?
这是一场算计。
她所困感自己为什么九百年前就来到过这里,最终竟是因为一句“天道钦定的人”?不可笑吗?
“你们这些所谓的系统,”顾怜不由得质问,“到底是什么狗东西?”真的就像是如同拐骗她鉴契约时那样,只为了完成任务?
她问:“我的顾怜,还有顾新呢?”
你要我救人,却不能去动我的人。
天上的云骤然散开,系统不答,是石沉大海的没有回应。
实现原主愿求,活到大结局。
什么愿求?什么大结局?
它所想要它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那陷在多重死局中的所有人;一旦日星归芒,死局降临,从死局中破解获取生机,那便是大结局。
《折仙》一书是否真假她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但那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从一开始她的身边就全都是算计。
从系统再到那些算天者,都是杀她的刽子手。
顾怜动了下指尖,蓦然记起,当初的小金同现在的系统压根不是同一样东西——所以也就相应的,它们所奉的也就会有所不同。
小金所说是的是让她同弟弟活下去,其间从未提过他人性命,也一直都同“主系统”对抗着向她引导着去发现那一场局;再反观之现在的系统,从未明确同她说明任务到底是什么,有的仅是那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百分比数据进度。
小金向着她护着她,所说的任务甚至都有可能是假的,它只希望她自弟弟能够活下去,旁人的性命与她何干?只要帝星不现世,顾怜只自私自利,那天道就没有可乘之机。
但是——
那根本就不是【顾怜活到大结局】的百分比任务进度,那是……
深陷于这个世界,替天道卖命的任务进度。
想清楚后,于顾怜的脑海中响起一声:【叮咚!】
【现为宿主发放任务细明:请宿主遵照星命所指,拯救《折仙》一文!】
【目前任务进度:96%】
【请宿主再接再厉。】
遵照星命所指,拯救《折仙》一文。
——按照天道计谋,牺牲自己救别人。
这才是真正的“任务”。
进度96%,又涨了两个百分点。
顾怜笑了一下,跟陈斟酒说:“老陈,我脱不开身了。”
没人能够算无遗策,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陈斟酒哑然。
他也算作是推她入局的刽子手。
他……
“我……”
陈斟酒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怜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行了我好饿好饿,咱别唠了该去吃饭了,坐得我腿都麻了。”她说完发现陈斟酒不动,纳闷地截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是我说,老陈,你该不会起不来了吧?我拉你一把?”
陈斟酒闷声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顾怜就笑:“小顾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陈斟酒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轻笑了一声:“这倒是。”
他们之间无需那哀其不幸的氛围。
小顾是个坚韧的人,用不着他人心疼她。
“走了老陈,”顾怜把他拎起来,“干饭去。”
陈斟酒:“好好好。”
陈斟酒拍拍衣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地随口说:“小顾,既然你都要死了,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跟我说说,我替你到街上去抓壮丁为你实现愿望,让你安心点上路。”
顾怜一言难尽地看他:“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忌讳。”
陈斟酒乐呵呵地笑:“好说好说,我家小顾教我的。”
顾怜:“……”
得,风水轮流转了。
原本是想否认的,但是她在张口时那嘴边的话又生生转了个圈:“老陈,你的头发白了。”
“哎,不碍事,”陈斟酒摆摆手,“老陈变成小老头了也照样能算卦。”
顾怜:“……行吧,小老头。”
收获新称呼的陈斟酒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顾怜很认真地想了想,她心中的确记挂着一件事。
——顾薪的生死。
听见顾怜说出顾薪的名字时,陈斟酒丝毫都不感到意外,他虽无卜石,但也另有他法。他同顾怜对来沾有顾薪气息的物件以及顾薪的生辰八字,顾怜将那压在信中的干花给了他。
但在给生辰八字时,陈斟酒抬手拦住了她。
陈斟酒说:“两个。”
顾怜一愣:“什么?”
陈斟酒拍拍她的额头:“傻姑娘,你有两个弟弟啊。”
“……”
顾新,顾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有两个弟弟。
命星是特指的,没有准确的生辰八字陈斟酒算不出她想知道的。
陈斟酒其实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
后面陈斟酒给出顾怜想要知道的卦象,顾怜听后将干花小心翼翼地放回信针当中,抬头时看见晴朗无云的碧空天光,是大吉之兆。
陈斟酒同白离将鹤暂时在慕容山庄住下了。
顾怜没去管顾别的事情,她其实还有诸多不解的地方,但无人可问,她细想一轮,最后的突破口只有初莞。
毕竟是初莞远赴悯南村以羲木救下他们,还有特意在扶光派待了那么久。
兜转她仍旧守在剑炉旁,融剑成功那日,顾怜去找了慕容夫人。
“夫人。”
慕容夫人将书册合上,起身相迎:“青君。”
顾怜听见这个称呼,顿了一下之后就想明白大概是从诉桑时便传下来的称呼,因此就没有多问,开门见山地就直言道:“我为小详子而来。”
慕容夫人颔首:“吾知。”
同聪明人讲话很简单,顾怜摊手:“那我们就来好好谈一谈吧,我相信,你也并未非如同表面上那般,希望曾经的小详子变成如今模样。”
慕容夫人默然。
她的孩儿……
她的孩儿尚未及冠。
从慕容夫人的院中出来,顾怜晃了下铃铛。
坐上家主之位就要封印情感,这是慕容详的后代以“无欲则刚,剑道大成”为由定下的规矩,自这规矩立起,从未有过例外。
而慕容山庄向来是男子当家,慕容夫人是唯一一位以女子之身,稳坐其位且扬名立万的姑娘家。
他人常言慈母多败儿,可慕容夫人早受封印,又如何得以万般心软纵容?
所以她对独子慕容详百般苛刻,唯恐慕容家数百年根基大业毁于她的手中。
一味苛刻之后,是慕容详的出逃。
一年后再见,其子磕头拜地,分明是以求人的最低姿态,却其剑心傲然已成。
慕容夫人以为自己并不会有多少为母的慈悲心软,但见到孩儿同她一般模样后,心中一时不知如何感滋味。
慈母多败儿。
她无败儿,她儿慕容详,乃是浩然明悟之人。
——“青君,封印已成聚于心口,吾别无他求,山庄自有吾来守。吾既愧对吾儿,如今便也只能求您助吾,归他自由去所”。
一切的明悟不过都在毫无声息间。
慕容详不该拘于这一处,他有他的野心与自由。
抬手遮了些日光,顾怜朝剑祠那边走。
她该去取剑鞘了。
剑祠外人不得入内,但顾怜靠近时那剑阵竟半点动静也没有,她肃穆走入其中,先毕恭毕敬地拜身向牌位上香。
上光悬挂两幅图画卷,底下便是无人可触碰的阴阳剑鞘。
顾怜盯着剑鞘看了半晌,才伸手虚虚一抓,那鞘身瞬间散发灵光落入她的手中,与此同时,淬火不绝的剑炉中炸开汹涌灵气,一道白芒冲天而出,划过长空直指剑祠!
收剑入鞘,归剑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