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如温润的清泉,压在他心头的那种沉重感没了,空气瞬间涌入肺部,他睁开眼。
是一身玉白色罗裙的聂琚,她正焦急的看着自己。
“谢玄,你看着我,能说话吗?”
谢玄深深吸进一口新鲜空气,“能,我没事,公主别担心。”
聂琚急得眼中盈出雾气,“你刚才怎么了?我差点被你吓死!”
在她的印象里,谢玄勇冠三军,是朝中第一武将,如天神般的存在。
可方才他那个样子,颓然而无力,如昆仑将倾,她慌得腿软。
谢玄抬手,给她擦去睫毛上的水汽。
“对不起,让公主担心了,昨日在军营演练太累了,加上没休息好,才会有些发晕,这会儿好了。”
聂琚抽答两下,嘟了嘟嘴,“真的吗?你没骗我?你是不是快死了,怕我伤心,所以才不告诉我?”
谢玄:“......当然不是!”
“......呜呜,不是最好!你别学话本里的那些蠢女人!怕夫君难过,快死了都不敢告诉夫君。可事实上,夫君们有三大乐事,生官发财死夫人!你要是有病,我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生是大事,死更是大事!”
谢玄心酸又好笑,“我真没事,不会死的。”
毕克齐说,他没有性命之忧,最多是晕眩。
“我告诉你,你若死了,我就学姑婆,养一堆男人,把你气活!”
谢玄不由捏住她的手腕,想到那个场景,他真快气死了。
“......我绝不死!就算死了,听到公主的声音,我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
聂琚眼中更酸,扑进他怀里笑着流泪,“......嗯。”
关于谢玄的晕眩之症,他好像有事情瞒着她。贺青筠为人板正,他不会在这方面帮谢玄说谎。
但毕克齐就不一定了,那人活络得很。
亲自送谢玄回将军府,勒令他在寝屋休息。
并嘱咐姜年,“看好你家将军,让他躺榻上别动!”
姜年满口应下,“是,公主放心。”
殷勤的将聂琚送出将军府,才小跑回来照顾谢玄。
掐着嗓子细声道:“将军,请喝水。”
“将军吃梨。”
“将军,可要属下给你讲坊间趣事解闷?”
谢玄忍无可忍,“你闭嘴吧,出去!”
“那不行啊!公主让我在旁边守着你。我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谢玄沉默一会儿,“......听公主的。”
姜年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祖母,“这才对嘛。”
“对了,听说陆公子去了博陵郡,这是好事啊,他这一走,将军就放心了。”
谢玄傲然道:“本来也没他什么事。”
姜年心道,你就装吧,你巴不得陆公子被上天收走呢。
笑嘻嘻道:“将军,听说博陵郡土匪猖狂,与官府有勾结。”
谢玄翻个身,“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博陵拐卖人口之事频发,首犯者判流放,他们不服,大理寺复核,陆峤就是为此案前去。”
“那陆公子去查案,路上会不会有危险?比如说被土匪抓走?”
谢玄绷不住笑了,说实在的,想到陆峤被土匪抓走的画面,还挺开心。
随之轻斥,“陆公子是朝廷命官,哪个土匪敢动他?”
——
毕克齐终日研习,终于有了眉目,他在调配药方,准备做好后拿给谢玄试用。
听闻聂琚来找他,忙迎出去。
聂琚也不废话,“毕克齐,你曾说过,会永远效忠本宫,是吗?”
“是,鄙人发誓,此生效忠于公主殿下。”
“哦?本宫竟不知,你所谓的效忠,是帮谢玄隐瞒他的病情!”
看到聂琚脸上的怒气,毕克齐直搓手,“公主,你,你都知道了?”
聂琚脚底发软,她只是一诈,他们居然真有事瞒着她?
盛夏忙给她搬来凳子,扶她坐下。
聂琚深呼吸,“毕克齐,谢玄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克齐只得将谢玄有后遗症之事说出。
“窒息将亡,无法呼吸,他在重复当年濒死前的场景。”
聂琚不敢置信,“什么?他,他是窒息而......怎么,怎么是窒息?”
在战场上,杀人不都讲究速度吗?哪有功夫将人弄到窒息?
她一直以为,谢玄受的是皮外伤,或是严重的内伤。
“我也不清楚,谢将军没告诉我。我劝公主暂时别问,等我研制好药物后再说。”
聂琚恍恍惚惚,“......那他会死吗?”
毕克齐举手誓,“放心,有我在,绝不让他死!”
聂琚捂住脸,眼泪差点滚下来。
毕克齐是个好人没错,但他的话多少有点水分,不可全信。
两日后,秋气悄然侵入京中,凉意扑面而来,浓绿中隐隐带有金黄。
谢太傅的寿宴设在丹桂园,宴席布置巧妙,有桂子飘香,流水相映。
最上首,聂行舟着玄色九章衮服,与老太傅同坐。
聂琚与谢玄同坐,她一袭烟粉色软罗裙,乌发松松挽就,发间系有红宝石飘带,明艳而俏皮。
谢灵秋看向上首的聂琚。
公主在喝饮子,嘴唇染上淡粉色,眉目弯弯,似乎很开心。
旁边姐妹悄声道:“公主喝的,是堂兄亲自给她调的葡萄香露,我以为堂兄的手只会握刀剑呢。”
谢灵秋笑道:“堂兄喜欢公主,自然愿意为她做日常琐事。”
“太子为何也来?不是公主代陛下前来吗?”
谢灵秋不动声色,“谁说公主来了,太子就不能来?”
堂兄要娶公主,谢家想与东宫避嫌都没用,承受多大荣耀,就有多大风险,古来如此。
聂琚饮尽葡萄香露,问谢玄,“哪位是你二叔?”
谢玄有些意外,“我二叔?他岁旦后外任去了,不在京中。公主找他何事?”
“我曾从你家带走一位菩萨蛮,我要她的卖身契,应该在你二叔手中。”
谢玄微怔,“菩萨蛮?”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二叔还气急败坏的来找他要人。
“是,她吃了不少苦头,我想还她自由。”
聂琚有些心疼,凤舞从小被父母卖到舞班,长大后因生得美貌,商人便将她带到京中贩卖,中间转手过几次,最后由一位富商买下,送给谢家二叔。
谢家二叔待她还算温柔,没像别人那般打她骂她,至于睡她——
还没来得及呢,就被前来谢府的公主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