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希罗城·端木家族
回廊
负责生活起居的女仆们每天都要在这里穿行许多遍
在端木家族,其它支脉的后代数量并不少,相应的,女仆数量也不会少,但唯独“冰尘”与“惠”一脉,后者仅有两名少爷、一名小姐;前者更是只有端木碧流一人
每条支脉,在城内都有着自己的产业,这不仅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更重要的还是家族内的支持
端木家族每年都会选择一条表现力强的支脉进行大力支持,所以支脉与支脉之间并不和睦,有许多明争暗斗,连带着女仆之间,也有了派系之分
一名身材纤细,容貌并不年轻的女仆双手端着木盘,其上盛放着一些并不算豪华的食物,看起来似乎只能用作果腹——当然,这仅仅只是对于端木碧流这个大家族来说,如果这些食物放到外城区,会是贫穷的家庭过年才舍得买的食材
饶是如此,她在一众送餐女仆中,仍有些显眼
她名叫提尔·埃弗里,是属于“冰尘”一脉的女仆长,也一直负责端木碧流的生活部分,可以说从后者出生起,她就一直陪在其身边
七年前端木碧流离开家族后,就没有回来的迹象,偶尔回到家族,也只是汇报一些事务
她后来听说,端木碧流在内城区自己购置了一套房产,看样子不太可能回来了
原以为自己就要因此被家族开除,然而提尔却接到命令说,要一直等到端木碧流回来,到那时再继续履行自己作为女仆的义务
这样的“带薪休假”,她当然不会就此放弃,然而这一等就是七八年
在这期间,她并没有落下作为女仆的责任
最近,她等到了端木碧流回到家族
但对方却不是自己回来的,而是以昏迷的姿态,在一个深夜,被架回曾经的房间
那晚,正好是提尔负责巡查外面的回廊
即便许久未见,她仍认得那耀眼的金发,那是端木家族当代唯一耀眼,唯一带来荣耀的金发
但作为女仆长,她自然得做到不闻不问,而是在这几天里,一如曾经地履行女仆的义务
“提尔姐姐,端木碧流小姐最近回来了吗?怎么一直没见到她,听说前几天晚上,亚人城彻底消失了,您知不知道一些……”
一名女仆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与她搭话
提尔认出,这是“银君”一脉最近新上任的女仆长,比她要年轻许多
对方话中打听的意味很浓,目的很明确,或许是某位少爷派她来的,希望从自己口中,得知端木碧流的现况,前半句尚且可以看作女仆之间的闲聊,而后半句,则压根不是女仆该知道的事情
提尔没有遂她的愿,只是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或许碧流小姐只是最近不想出门吧…饭菜要凉了,我得快些送过去,我劝你,不该问的事少问,你家少爷的衣服洗了吗,午饭有按照他的要求做吗?如果没有,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向我搭话?”
她拿出前辈该有的威严,顿时令那位女仆长愣在原地
片刻后,直到提尔离开视野,后者才反应过来,狠狠地跺了跺脚——提尔所说的事情根本是她手底下女仆该做的事,对方这番话,压根就没把她当同级看待
且不说这名羞恼的女仆长,提尔端着木盘,脚步不慢地来到了回廊右庭的顶层
这是属于“冰尘”一脉的楼层,前后共有五个房间,但只有中间那间房住着人
应端木碧流的要求,提尔已经将整个五层的窗帘全部拉上,从外面看或许没什么,但来到这层的走廊,前方便是黑暗一片
唯一的光亮,便是从窗帘四周缝隙洒出的丝缕阳光
到了这里,提尔不禁放慢脚步,她并没有仔细辨认自己走到了哪里,仅靠数着步伐,便精确地站到中央房间的门口
提尔敲了敲门:
“碧流小姐,到午饭时间了,我能进来吗?”
门内没有回应
“那我进来咯?”
门内仍没有回应
但提尔已经侧过身子,用手肘打开了房门
屋内与外面走廊同样保持着黑暗,只有窗边透过丝丝缕缕的阳光,让房间内不至于显得如夜晚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轻轻踩上木制地板,提尔尽量保证自己的脚步不发出声音
每一间房,都由各支脉的少爷小姐们自己设计,提尔见过他们的房间,奢华大气,每一张桌子,每一个柜子,哪怕是地板都要用昂贵木材,请专人打造,每一处墙壁至少挂有一副壁画
唯独端木碧流不同,她不在乎这些,家具是随手挑选的制式,没有多样化的功能,没有奇怪繁复的花纹,桌子只注重坚固性,柜子大都在于实用性
她不在乎虚荣,只注重自己的职责,同时拥有如此强大的天赋,这才能够成为人们口中的“人族第一圣骑士”
然而,这位在人们眼中向来心性坚定的圣骑士,最近却失去了自己的信念,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蹶不振
提尔来到紧闭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
“碧流小姐,该吃饭了”
话音落尽,她没再言语,而是端着餐盘,侧耳贴着门板,等了许久
直到饭菜热气冒尽,卧室内才传来极小的一声:
“嗯……”
深吸一口气,提尔用同样的方法,推门进入卧室
即便现在天气晴朗,可卧室内却黑暗一片,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唯有聚精会神才能隐隐看见,柔软的床榻上,坐着一道蜷缩着的身影
她双手环抱膝盖,金发散乱,遮住面庞,若隐若现的瞳孔望着前方,透着灰暗
她身穿单薄睡衣,一动不动
见状,提尔不由得叹了口气
前几日,待那两名侍卫离去后的次日一早,提尔才上楼
那时的端木碧流,也是这番姿态,沐浴在窗外洒下的阳光里,双眸无神,脸颊带有明显泪痕
她穿着沾染灰尘与血液的轻甲,双手满是凝固的血液,也是这般一动不动,任凭提尔如何问话,她什么也不说,唯一说过的一句话便是——“把所有的光都遮起来吧”
提尔尝试着为端木碧流沐浴,对方就像毫无生命力的人偶一般,任由她摆弄
最终,提尔为她沐浴更衣,带回了床上,结果一连几天,她一直都是这幅模样
提尔找来小桌子,将餐盘放在桌上,摆到端木碧流面前,而后拿过梳子,跪上床榻,为其编发
后者微微低头,望着已经冷了的饭菜,仍旧拿起餐具,一点点地往嘴里送
味同嚼蜡
这几日,饭菜都是这么个味道
从家族的床上醒来,端木碧流便意识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柳梦璃
即便沐浴过后,她望着自己干净的双手,似乎仍能看见那天,长剑刺进她的体内,仍能听见长剑刺破血肉,还有……药剂试管破碎的声音
她想挽回,一如曾经
却没能成功,同样一如曾经
她又一次亲手杀死了她
这次距离更近,近到,能清晰听到她沉重的呼吸
圣光魔法没有令她化作飞灰,一点都没有
她不再是血族
可她仍是黎漓离,可……她也是柳梦璃
端木碧流无法正视自己对她的情感,直到她死亡
她的罪业随之还清
“这样一来,我终于知道自己喜欢你……”
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如潮水般起了又落,落了又起,毫不停息
从最开始二人相遇,直到第一次共浴,自己三两句话便吓得她不敢乱动
从她开口帮助自己等人解决“黑气”的困扰,直到她越阶使用法术一定要帮助自己等人解决困难,或许那时她便已经不在乎身份暴露
从带着她一同参与卡雷亚地堡战役,直到她重新恢复身份,救下自己
从她失忆……从自己有心挑逗她……从进入亚人城……直到最后她恢复记忆
当端木碧流回望自己与她的一切,才发现,即便自己不相信所谓的命中注定,心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向她倾倒
可这份情感,却已经无处表达
啪嗒…啪嗒…
眼泪又一次涌出,滴落在餐盘上,一如顺着长剑滴落在地的血液
一滴接着一滴
越来越快
越积越多
圣骑士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又谈何保护其它人?
端木碧流心中的信念、独属于圣骑士的力量,已经随着柳梦璃的倒下,彻底崩塌
待一头金色长发被重新编成麻花辫,盘中冷掉的食物也尽数下肚
“碧流小姐……”
咚咚咚!
不等提尔说些什么,急促的敲门声忽地响起
她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卧室的门就被暴力打开
门板掀起的冷风蓦地吹来,窗帘被吹得纷飞,窗外明媚的阳光短暂照亮室内,映不亮端木碧流的双眸,但将来者的面貌照得清晰
两名侍卫立在两侧,中间站着一名穿着正式,身材高大的男人
“家主大人”
提尔连忙起身站稳,双手交叠在腹前,低头问候
来者,是端木家现任家主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端木碧流,淡淡地道:“家族已经给了你完成委托的时间,你也该完成家族给你的任务了”
所谓任务,正是端木碧流一直都想拒绝逃避的——婚约
“家族已经订好了日子,在芙洛儿公主结婚当日,你会与城内一名贵族的大儿子订婚”
说罢,家主与侍卫便离开了这里
家族没有与端木碧流商量,没有给予端木碧流选择
又或者说,端木碧流根本就没得选
“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她喃喃道
…………
中城区
“她……”听完亚人城内发生的事,单子惠抿了抿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昨天,我去了一趟端木家,对方不让我见碧流”洛花摇了摇头,而后叮嘱道,“碧流和梦璃的事情,记得不要和千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我怕她不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