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玉不禁挺直了背,道:“君瑜是要我效仿曹公?”
“公主不敢吗?!”沈君瑜道。
李君玉哈哈笑了起来,身上带着锐气道:“怎么不敢?!君瑜若认为行,自然行……”
她的眼中只有坦荡的雄心,在他面前根本不惧坦露,而非隐藏着野心。
沈君瑜太知道这其中的区别,随即一笑,道:“我只是试探公主胆识尔,并非要公主一定要这么做……”
“曹公到现在都名声不大好听,此计根本不可取,若是公主这么做,却无法顺利称帝……”沈君瑜道:“况且诸侯不服,一旦群起而攻之,便落于败地了……”
沈君瑜道:“公主千万莫要急于称帝……”
“这是自然,”李君玉道:“我不会让众藩王有攻击我的机会……”
“公主不必急,有人会比公主更急……”沈君瑜道:“如此燕王离京越来越近,频频胜利,只会滋生他们以及其它观望的藩王野心,就算燕王他们败了,死了,他们也会一一起兵,争取似乎近在眼前的权力,争相入京,有此念头之人无数,公主只需静心等待,到了时机,入京勤王即可……或者说就在京中,占据天时地利……”
李君玉点头,道:“我一点也不急,急的是他们,我能在京中更好,便能时常与你见面了……”
沈君瑜面一热,手指微绻,假装毫不在意,然而心里却是说不清的震动。
他借喝茶之机,用袖掩了掩面容,放下茶杯时,又恢复了淡定。
“公主能留在京中,自然是极好的,至少,若有其它诸王想要进京学曹公……”沈君瑜道:“公主便能及时阻止……”
“我不这么做,更不能让别人有这个机会这么做……”李君玉笑着道:“我明白了……”
沈君瑜道:“就是这个理,一定要防范别人要这么做,至于赵王,有我看着他,他现在还不能死……现在的朝堂太需要平衡了,一旦轻易失衡,正帝就会猜忌于你,矛头就会对准了你……赵王虽然机谋善变,但是他在京中,便能分去正帝很多的注意力,正帝对你的猜忌就会少许多,公主也能便宜行事……”
“公主在京中行事,切忌鲁莽行事,以后,就少来我这里了,切忌……”沈君瑜道:“以免被赵王及其它诸王抓到把柄……”
李君玉眯着眼睛,知道他说了半天,最后一句才是他的重点呢。
她没吭声,暗忖,暗地里不能这么来,那她得想个法子,正大光明的来……
沈君瑜看她不答,太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怕是在憋着劲呢。
李君玉沉默了一会,道:“……若是做了官,你想做什么?!能告诉我吗?!”
沈君瑜道:“我自有我的打算,只是正式拜官,还需要一些事应验,正帝才会信我……”
“至少要到卫贵妃生了以后……”沈君瑜道。
李君玉见他也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自己的细细打算,心中难免担心他的安危和安全。
李君玉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也是个主意极正的人,认定的事不会变,就像她认定了他一样的死磕劲头。
“公主,还请切忌我之言,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若是有事,我会让十五给你递信……”沈君瑜道:“公主听进去了吗?!”
李君玉心里憋足了气,也不肯答应。
沈君瑜颇为无奈,道:“公主若彻夜不归,只会徒惹猜忌,天色已晚,早些回去吧……”
李君玉有些不舍,可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能道:“……那我先回去了。”
沈君瑜头都未抬,李君玉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上了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君瑜微打开了些窗,感受着凉风吹在脸上,才吹散了些心底里冒出来的热意。
他只能假装若无其事,默默的不动声色,不惊动任何人的在心底里默默欢喜,为她喜欢着他的她,也为她的痴情和认定而默默担忧推拒。
李君玉一走,墨砚便进来了,拿了一件披风披他身上,道:“夜晚风凉,门主若要观星,可不要吹冻着了,不然公主又要唠叨……”
墨砚犹豫了一下,劝道:“门主,你又何必与公主犟着呢,明明知道她的心思,门主自己也不是没有心动,前段时间明明还为她伤神心痛,又何必……”
沈君瑜顿了半天,才喃喃心累的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我这副身体岂是长命百岁的相?!既然不能给她未来,自然绝不敢承诺她什么,又何必害苦了她,不给她希望也好,免得以后她伤心,她若伤心,无心政事,便是负了天下百姓,我费尽心神,才能让她打下天下,若是她……我岂不是全部心血全都白费?!”
“我这样的身体,活不了多少年,我心里清楚,正因为清楚,才不愿将时间分到感情的事上面,趁着活着的时候,多做点事吧,将千机门,将天下,将她都安排妥当,我这一生也算完满了,虽然有遗憾,可是……”沈君瑜顿了一下道:“我已经心满意足,人,真的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想要……”
“门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墨砚道:“老门主说会有转机的,况且门主的身体也不是因为病,一定会有转机的……”
“寄希望于这,太过飘缈……”沈君瑜摇摇头道。
“可是门主将一切全摆在自身的前面,门主自己呢,就完全不顾自己吗?!”墨砚道。
沈君瑜不说话。
“门主这样就是辜负了自己,辜负了她满腔情意,公主是什么心思,多少用心,我都看在眼中……”墨砚道:“你又何必这样自苦。”
“并非自苦……”沈君瑜道:“她心里有我,我很高兴……”
“觉得前段时间为她担心,为她生气,为她吃醋的自己真的值得……”沈君瑜道:“这一辈子就算短暂,我已心满意足了。”
墨砚竟是被他说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很高兴……”沈君瑜低声道:“我终于明白心里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被心中的人喜爱是什么样的愉悦,我真的很高兴,可我不能这样自私,害了她……”
“墨砚,我心里有她,也有天下,也有千机门,所以,更不能这么任性,因为我没有任性的资本……”沈君瑜道:“为她做自己余生中仅能做完的事就都值得了,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墨砚真想这么说。
就算是秋草,哪怕一把火烧了,也总比这样好。既然爱,又何必藏匿于心间,生怕露出行藏?!
他真的不懂。
可是沈君瑜却觉得很满足,像是已经接受这个遗憾。
墨砚有点难受,低声道:“门主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现在却怕起来了?!何至于此,这样委屈自己?!”
“一开始是怕动心,现在是怕毁了她……”沈君瑜道:“人心如飞蛾扑火,一旦投入,只有两败俱伤。若起燎原之势,事情就会失去控制,一旦失控,就什么都不能保证了。”
“墨砚,我不能这么做,她这个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死磕到底,我不能因为自己而毁了她……”沈君瑜道:“既然连寿命都不能保障,还怎么能任性胡为呢?!”
“门主……”墨砚看他这样隐忍克制,心中更加难受,有一股说不出的郁闷,憋在心里。
“别说了,出去吧……”沈君瑜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过不久媚贵妃要生了……”
墨砚应了一声,才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沈君瑜提笔勾勒一幅丹青,然而跃然纸上的风姿不及现实中的她五分丰姿,那股写在眉间的坚韧不屈,和英勇果敢,都是在画中画不出来的。
沈君瑜很不满意,然而还能在现实中看到这样意气风发的她,对比着梦中的她的失意,他已经觉得很好了。
既然无法陪她走完一生,至少不能松口,就算动了心,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她已具备人君之能,然而依旧有软肋,在乱世之中,只有舍弃之心,才能滋长出一颗王者的狼心。
而他要种下的,就是此种。
李君玉回了东宫,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宫,守在转弯拐角之处,果然守到墨砚出来办事。
李君玉拦在他面前时,墨砚略有些惊讶,随即又一副了然之色。
他就知道以公主的性子,只怕不可能放弃。
“公主?!”墨砚道:“这里人来人往,公主还请当心才是……”
“我知道,所以有话我就直说了……”李君玉眼神郑重的看着他道:“墨砚,你既已认我为主,又是他最信任的人,我知道你也很担心他,以后他若再做危险的事不肯与我说的,你一定要给我送个信,我讨厌这样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频频铤而走险,我不想他为了我犯这样的险,他是一个江湖之人,倘若稍有不慎,就会被正帝正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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