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穗本来想要反骨顶一下嘴,但看见老父亲眼神稍稍有点吓人,很识时务的表示暂时当个大孝女。
“耿晋和少府接连出了点事,不算大毛病,可很恶心人。”事情不大不小,但就像是做事的时候故意折腾你、卡着你,虽然最后不耽误,可中途就让人恶心,“就有人冒出来说些有的没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扯上阿兄的。”
曹穗斜眼看曹操,话语里的阴阳怪气还是跑出来一点点,“阿父的御史台可谓能人辈出,上到霸府,下到我那小小的少府,还有阿兄的人际来往,可都是了如指掌。我自认手底下打听消息的人已经算是翘楚,还是挡不住御史台的人有本事,阿父好福气。”
曹穗越说曹操的脸就越黑。
御史台要这个本事做什么?
曹穗当作没见到他的脸黑,既然敢惹她不痛快,那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曹穗还不打算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直接贴脸问出来,“阿父,你是打算把我们这些兄弟姊妹养蛊式的竞争吗?”
曹操眉毛中间就没散开过,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蛊这个字还是能理解。
“你想说什么?”
曹穗不慌不忙地走远两步,确定哪怕曹操生气也能有足够的安全距离。
“我听闻西南深山有一些古老的族群,他们的族人擅长养一些小虫子,也被叫做蛊。”曹穗眼瞧着曹操脸上越发浓重的嫌弃,说得更加起劲,“若是想要从一堆虫子里面炼出最厉害的那个,就要把他们都关在小坛子里,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就是胜利的蛊王。”
“胡说八道!歪门邪道!”曹操这下彻底明白曹穗的意思,“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模样?”
为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将儿女当做蛊来养?
曹穗摇摇头,“我没说阿父是,但有时候,身不由己。”
竞争这种事情是最不可控的,哪怕是养蛊人,到最后也是无法干涉的。
“可阿父不想,是因为我们是你的儿女,但其他人也会有这种情感吗?”曹穗直接点破,“他们难道也会顾及我们兄弟姊妹之间的血脉亲情吗?”
养蛊人不一定就是曹操,也有可能是下注了的旁观者。
曹操沉默下来。
不过封爵几个月,便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目前都还可控,所以他没有想到日后会失控的那一日。
曹穗说完也不是想要纯粹的气他,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要责怪阿父,良性的竞争我也不惧,但阿父需要明确一点。养蛊式竞争最后出来的胜利者自然优秀,但阿父就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那就心知肚明。
“如若阿父没有这个意思,那么最开始就要定好底线,只要不踩线,那么互相攀比竞争都是好事。”
这个线在哪,要不要定,那就是曹操的事。
曹操抬眼看过来,他的眼睛已经慢慢的变浑浊,可依旧锐利不改。
“你故意做这些就是提醒我?”
曹穗睁大眼睛一脸无辜,“我这是嫌某些麻烦主动来找我,弟弟们都长大了,若是真没轻没重的把我惹恼了,到时候我下手可不就像小时候那样轻拿轻放。”
曹操非得问,“若是他们惹恼了你,你打算如何做?”
曹穗眼睛转了转,“看不听话的程度吧,一般般的就打几棍子,严重点的,就把外衣扒了用棍子打臀。我还是心慈手软了点。”
曹操懒得看她那假惺惺的模样,按照她的做法,那脸面都要丢尽了。
“我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剩下的事情不用你费心。”曹操既然知晓,自然不会下手轻。
曹穗巴不得把祸害甩出去,“那阿父你慢慢处理,我去找大兄谈谈心。”
她是半点不避讳曹操。
曹操冷不丁道:“别什么东西都学,养蛊这些也别挂在嘴边。”
曹穗怔愣了一下,转而笑道:“阿父放心,我这是为了来和您说得感同身受一点,临时学习的知识。我对虫子还是敬谢不敏的。”
对爬虫类的恐惧和不适真是刻在了骨子里。
曹穗把人丢给老父亲处理,转身就去找曹昂聊聊天。
曹昂见到她还很意外,各自成家后,曹穗很少这么大咧咧地单独来找他。
“阿兄。”曹穗半点没有到别人地盘的拘束,理直气壮地提要求,“阿兄这有水吗?我刚从阿父那边过来,叽里咕噜说半天也没讨到一口水。”
瞬间说明来处,曹昂无奈地给她倒水,曹穗也不客气。
“阿父有事让你传达?”
曹穗是真渴了,一下子全部喝完,才有空回答他,“阿父忙得很,阿兄有空自己去找,别让我在中间当联络器。”
“我就不能来阿兄吗?”
曹昂好脾气地笑着,“当然能来,只不过你向来和你嫂嫂聊得来,我从来都只是陪衬,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曹穗诧异地望向曹昂,一副“阿兄你变了”得表情,“阿兄说话越发好听,但还是嫂嫂和珺儿更加讨喜。”
这个曹昂没得争辩。
曹昂也已经是三十多的人了,好在这些年注重保养,身上也没有沾染上酒色财气,倒是依旧清爽利落。
“我和阿兄也不弯弯绕绕,有些话是看在往日我们的情分,所以有话直说。”
曹昂感受到她的认真,笑容没有收起,眼神却坚定又包容,“妹妹说便是,若是有朝一日妹妹和我说话还要瞻前顾后,那才叫我伤心。”
曹昂话里充满真诚,曹穗也不愿意两人的感情因为一些事反目,干脆把话敞开了说。
“阿兄,你认为阿父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继承人?”
曹昂知道她直白,但也没料到如此直白,瞳孔都被震惊得缩小,转而便看了看四周,确保不会有人听到才放下心来。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曹穗躲掉曹昂敲过来的手,“我都多大了,阿兄还想这么敲我脑袋。”
她哪里躲得过曹昂,还是被敲到了脑袋。
曹昂,“你多大了还不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曹穗满脸不在乎,“我刚刚在阿父那里说完。”
“……”
曹昂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脑袋疼。
曹穗还不忘催促,“阿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曹昂叹了口气,微微俯视盯着她,“阿父想要什么样的继承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做好自己该做的。”
一脸的正气凛然,曹穗都有些被正道的光洒到身上。
“阿父的儿女众多,阿兄可有想过日后如何应对?”曹穗挑挑眉,“阿兄总归不会相信,占着一个长兄的名头,底下的弟弟妹妹就能心甘情愿地听话顺从吧?”
说话的语气属实气人。
曹昂:“我没这么天真。”
“这里面也包括妹妹,是吗?”
曹穗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难道阿兄没把我当对手?”
她一副伤心失望的表情,好似被曹昂的轻视真正伤到了自尊心。
曹昂失笑,他怎么可能不把曹穗当对手。
“在邺城,没有人会轻视忽略妹妹,顶多是觉得妹妹异想天开,但绝不会将你默认地排除在曹家诸位公子之外。”
曹穗脸上还流露出得意的神情,“那证明我做的事没白费,他们虽然嘴硬,但眼睛没瞎。”
还一副“算他们有眼光”的表情。
曹昂实在是学不来她的好心态,“恰恰相反,我最看重妹妹。”
曹穗夸张地退后一步,“阿兄,就算是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因为你的欣赏和打感情牌就感动的退出。”
曹昂的手又开始想往她的脑门上敲,“那你的想法呢?”
曹穗伸出手,“我也没觉得阿兄就该让我,但我希望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兄妹之间的过程可以稍微不那么血腥残忍。那就来个君子协定?”
曹昂瞧着她伸出来的手,只觉得还是有些天真幼稚,偏偏他还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他伸出手握住曹穗的手,不懂她的这个仪式,但十分配合。
“君子协定。”
曹穗还用力晃了晃两人紧握的手,挤眉弄眼的表情让她脸上的正经严肃瞬间消失。
“阿兄,我这个妹妹可是很听话的,绝对不会冲你使阴险手段,只会正面的比拼,但你其他弟弟可就不一定了。”
挑唆的意味已经漫出来了。
但曹昂还是配合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曹穗说起这个眼睛都有了光亮,一副看热闹的心思昭然若揭。
“那当然是拿出阿兄作为长兄的威严,和阿兄一比,他们都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若不是我做起来不好看,都想要纯粹靠武力值收拾他们一顿。”
曹穗当做没见到曹昂脸上的囧色,“兄弟之间点到为止的切磋,有利于培养感情。弟弟犯了错,当兄长的还能管教管教,就算是不小心打一顿,也算不得大事。”
曹昂满脸嫌弃,“我忙于公事,倒是对诸位弟弟疏于了解,妹妹认为该先和谁……培养感情?”
你第一个想打谁?
曹穗很想说全部,但目前为止,弟弟们不管心里如何想,但确实还没惹到她,总不好无缘无故揍他们一顿。
她满脸可惜,对于不能看到他们被揍充满遗憾,“暂时感情都不错,不需要多一份培养。”
曹昂故意使坏地继续说:“既然我是长兄,那自当一视同仁,弟弟妹妹都应当一样。”
曹穗抬眼不满道:“一视同仁?”
曹昂立刻理解到她话里的意思,“妹妹除外。”
曹穗这才满意,和曹昂说了一番很幼稚的君子协定后,都没多逗留便离开。
曹昂在她离开后却是沉下脸,喊来亲卫,“去查查谁和少府起了龌龊?”
曹穗没说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若不是事出有因,她不会跑过来说一通,一定是已经发生过冲突。
曹昂和曹穗保持着无言的默契,曹昂默默将主动为他“排忧解难”的人处理掉,心大到安排他的事情,已经不能再留了,谁知道日后还能擅作主张做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