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宋与幼不说,褚宴也能透过她低沉的情绪感知到。
他望着她,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唇线也抿得很直。
偏偏后者无知无觉,乖巧站在原地等着褚宴帮她擦汗。
待那双温热的手掌撤回,宋与幼就像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抬步顺着长廊离开了舞蹈室。
褚宴靠在门边,望着那道纤瘦清冷的背影,眸底晦暗。
一旁的裴皎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探出半颗脑袋瞧了瞧,头也没回地喃喃,“……幼宝这是怎么了?该不会生病了吧?”
这句话似是触到褚宴深处的某些记忆,他短蹙了下眉,对裴皎说了句先走了,也迈着大步离开。
裴皎应了声,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的先走是什么意思?晚上不在褚宅吃饭了?”
“嗯。”
——
宋与幼走回房间,躺在了床上。
房间里的遮光窗帘在她走后就被佣人拉开了。
午后和煦的暖光顺着玻璃窗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就连耳畔的微风也像被按下静音,让人觉得一片清净。
但宋与幼却不喜欢过度安静。
多年前,母亲死的那天夜晚,夜风也像现在这般忘了吹,周围静悄悄的,佣人都被屏退门外。
屋内的血腥气很重,宋与幼一遍遍擦着从母亲唇角流出的血,一遍遍暖着她逐渐泛凉的身体,直到从外国赶来的父亲从床边拽开她,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母亲已经死了!”
宋万兴的话反复回放在脑海里。
在那之后,宋与幼只要接触过度安静的环境,就会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林弯弯为了帮宋与幼改善症状,特意带过来一只可爱的猫咪。
起初猫咪遇到新环境,夜里叫个不停。
任凭宋与幼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然而就在她耐心告罄打算叫林弯弯过来把猫带走的时候,那只猫忽然不叫了。
吃过罐头,舔了舔柔软的毛发,就跳到床上,打着小呼噜蹭了蹭宋与幼的手。
还伸展着柔软的肚皮睡在她身侧,乖得不行。
有了它的存在,宋与幼的症状竟真的慢慢好起来,人也精神了很多。
不再整日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她会抱着猫在庭院里散步,会开车带它出去打针买猫条罐头买各种小玩具。
也开始正常交际,上课,跳舞,还和林弯弯一行人来了场畅快淋漓的摩托车旅。
结果回来的当晚,宋与幼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猫咪凄厉地惨叫一声,待她从床下找到它时,它费力地朝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像往常那般向她撒娇,却吐出一口极淡的血水,一点点没了生机。
宋与幼不死心地抱着这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猫咪,跑遍各个宠物医院,但结果都一样。
她的猫,感染了猫瘟而死。
打那起,宋与幼便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会在特定情况下,突然陷入回忆,随后出现回避现象。
她不清楚为什么在看到褚宴和其他女人相处的场景,会让她突然发病,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信号。
‘咚咚咚。’
刻意放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宋与幼的思绪,她怔了怔,许久后才从长久的麻木中恢复理智。
赤着脚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褚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宽松粗线毛衣,衬得脖颈修长白皙,单手插着兜,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手腕处搭着黑色大衣,俨然一副穿戴整齐,随时出发的样子。
宋与幼微怔,“你有事出去?”
褚宴垂下眸看她,正欲开口,眼角余光瞥到一双纤瘦细白的脚,就这么赤裸裸地站在地上,顿时目光一沉。
声音也低了一个度,“怎么没穿鞋?”
宋与幼顺着视线低头,潋滟有神的桃花眼微微一震,脸颊渐渐泛起一点红。
“抱歉,没留意。”
但她并不是个扭捏的人,对方已经看到,她也没必要再装作害羞的跑进房间,而是接着刚刚的话题,“你要有事的话就去吧。”
褚宴见她没动,眉头蹙了一下,许久没说话,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几乎在用眼神告诉她,
现在,立刻,马上,去穿鞋。
宋与幼无奈,只好转身往回走。
却不想,刚趿上的拖鞋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握住,接着,就听到褚宴轻声回答着刚刚她问过的问题,“换鞋,我们回家。”
“回家?叔叔阿姨都在这边,晚上不在一起吃饭没问题吗?”
清醒状态下的宋与幼还没忘了自己来褚宅的目的。
“没事,想回就回。”
“好……”
由于来的时候只带了礼物,没带洗漱用品,宋与幼很快就收拾好了。
转身下楼的时候,她看到褚宴坐在沙发上,专注地接着谁的电话。
连宋与幼放轻脚步走下去,对方都没察觉到。
等到她坐在沙发另一侧,褚宴才愣了一秒,用手点了点沙发,示意她在这坐着等会儿,随即起身朝稍远点的地方走去。
宋与幼盯着褚宴的背影,心中生了股怪异的想法。
对方在刻意避开自己。
如若换做从前,宋与幼不是个喜欢乱想的人。
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到林弯弯发来的照片后,她出现了许久没发作过的症状。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极不舒服。
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因为褚宴而被调动情绪,另一方面,又在反抗这个想法。
两股力在心里不断打架,惹得宋与幼心中一阵烦闷。
等到褚宴回来,她的眉心依旧紧紧蹙着。
看着坐在沙发上,紧绷俏脸的宋与幼,褚宴先是一愣,唇角慢慢扬起一抹趣味。
他刻意没做解释,拎起大衣对宋与幼说道:“我们走吧。”
宋与幼抬头看着他,“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去忙,我自己开车回去一样的。”
褚宴瞧着她,思索片刻,答应下来。
“也好,我这边的确有点事。”
他随手将车钥匙放在茶几上,和她确认:“开这辆没问题吧?”
宋与幼瞟了眼钥匙上的车标,“可以。”
随后抓起钥匙就离开了。
褚宴站在身后,望着女人决绝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也不问问我开什么车走,真是个冷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