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松晏眉眼森然,手松开了她,转而用力扣住她细白的手腕。
那日在温泉池里,她扔了避子香囊,按时间推算,她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是谢景珩的。
面对萧松晏沉沉的怒火,她喉头微涩。
她知道他亦是想要孩子的,所以和他在一起时并未采取避孕手段,却不想这个孩子来的太过突然。
她还未想好该如何和他开口。
“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心甘情愿给他生孩子?”
萧松晏指骨咯吱作响。
这一刻,他不再压抑内心的暴戾和愤怒。
那些模糊而零碎的记忆再度浮现,搅得他头痛不已,全身的血管仿佛要爆裂开来。
谢景珩,谢景珩!
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从我手里夺走你不说,还妄想欺我骗我,抢占了本该属于我的,你丈夫的身份,我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沈宁音表情僵住。
他……恢复记忆了?
过去在相国府时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在萧松晏眼前一闪而过。
她入宫求陛下赐婚,不惜惹怒他也要和谢景珩互许终身。
甚至冒着危险给他解体内的断情蛊。
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一幕幕清晰浮现,仿佛有一把锋利的斧头狠狠凿进他的骨髓,带来钻心蚀骨的疼痛。
他红着眼,朝她低吼起来。
“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为什么要背叛我去求陛下赐婚?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残忍?宁音,这一点也不公平……”
他克制着那些不该有的感情守了她两年,换来的却是谢景珩横插一脚,是她对他的厌恶和逃离。
如今她有了谢景珩的孩子,是不是怕他再一次杀了他,才会在他面前装作乖顺听话的样子。
是了是了。
她总是想尽办法从他身边逃走,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毫不留情地挖开他遍体鳞伤的心脏。
望着他失控猩红的眼眸,沈宁音喉咙忽然哽住。
他这样子,分明是没有将过去的事全想起来,忘记了他们在皇宫里一起生活的时光,还有她曾经亲口对他许下的诺言。
她心脏钝痛。
是不是她太贪心,不愿舍弃任何一个人,所以老天爷要惩罚她,要让她再重蹈覆辙一次过去的经历。
她无声地望着他,哽咽着声音:“你要伤害他吗?”
“他从我身边抢走了你,他该死!”
萧松晏表情森然。
他无法容忍其他男人玷污她,亦是想杀了这个孩子,让谢景珩留下的血脉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沈宁音脚步踉跄着后退,眼泪不听话地落下。
他倾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任由那滚烫而苦涩的泪水滑过指腹。
“我只恨当初让他留在了相国府,让他有机会接近你,没能亲自手刃了结他!”
她眼睛红道:“是我喜欢他,他什么都没做错……你要怨,就怨我好了。”
“他没错,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咬牙嘶吼:“你本就是我的!是他插足了我们,破坏了你我的感情,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你要我放过他,饶了他,却能狠心让我亲眼看着你为他生下孩子。”
他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可她却视而不见,将他的心一遍又一遍刺痛。
简直要……逼疯了他。
泪水浸湿了她的脸庞。
很久后,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无论你还记不记得,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再也不会骗你从你身边逃走了。”
“但现在……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们彼此都需要冷静,继续争吵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
萧松晏捉住了她的手腕,眼含戾气道:“你又想丢下我,又想去找他是吗?”
他很少这样吼过她,凶过她。
沈宁音怔住,一抹酸楚的情绪随即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萧松晏不愿放她离开,彼此纠缠间,她的后腰不小心撞在桌角上,疼得她脸色顿时一白。
小腹传来隐隐的坠疼感。
她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好疼……”
萧松晏脸色骤变,那些怒意顷刻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颤抖着手去抱她,语气慌乱:“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凶你了,我们不吵架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沈宁音一个劲地在他怀里哭。
“孩子,我的孩子……”
萧松晏手掌抚着她的背,一向冷静的声音,在此刻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没事的,有兄长在,一定会让你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所幸的是,经过大夫检查后,确认只是动了胎气,孩子安然无恙。
大夫前脚刚走,门就被来人猛地踹开。
谢景珩闯了进来,一把抓住萧松晏的衣领,愤怒地往他脸上狠狠挥去一拳。
“她现在还怀有身孕,你怎么能动手伤她!”
萧松晏被打的偏过了头,却没有还手。
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差点酿成大错,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谢景珩丝毫没有收敛力度,一拳接着一拳往他身上落去,直到床上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他才终于停手。
他大步走到床边蹲下,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疼惜。
“还有哪里疼吗?”
沈宁音摇了摇头。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萧松晏,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嘴角那抹鲜红的血迹尤为刺眼。
“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桌子的。”
哪怕她这样说了,谢景珩仍是阴沉着脸色,怒气未消。
她握住他的手,语气依赖道:“你在这陪陪我好吗?”
谢景珩心疼地吻了吻她的手心:“好,我陪着你,我哪儿都不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接连几日,谢景珩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们身上伤势未恢复,打算在这村子里继续养伤一段时间再离开,村民们善良热情,相处下来十分融洽。
村里有个傻丫头,隔三岔五就喜欢上门找沈宁音玩。
傻丫头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心智还停留在十二岁。
她心思单纯,好奇地指着旁边的谢景珩和萧松晏,当着众多村民的面语出惊人:“姐姐,姐姐!他们都是你的相公吗?”
沈宁音被这话问的突然呛住。
看着那些好奇看过来的村民,她脸颊烫地厉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村民道:“傻丫头,你可别乱说话!”
女子的清白与贞洁至关重要,这种有损清誉的话可不能随便乱传。
傻丫头没有想这么多,只痴痴地盯着她瞧:“姐姐长得这么漂亮,这些哥哥也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和他们都在一起呢?”
“是不是因为娘亲总说,家里人多了就会吵架,姐姐怕他们打起来,所以才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村民无奈道:“傻丫头,那你娘亲有没有告诉你,世上女子只能嫁一夫?”
傻丫头挠了挠头,不解道:“可是傻丫头听村里的阿麟说,好多大人都可以娶两个老婆,姐姐也可以让他们一个做大,一个做小,这样就不会争风吃醋了!”
沈宁音脸红地咳了咳。
担心傻丫头还会继续说出语出惊人的话,她只好悄悄看了萧松晏一眼,硬着头皮道:“你们误会了,其实他是我……兄长。”
萧松晏面色微凝,点漆的眸子闪了闪。
听到她的话,村民才收起了好奇的念头,不再提这事。
原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有一天,傻丫头突然跑了过来,慌忙地拉着她的衣袖。
“姐姐,你快去看!阿灵姐姐又在强抢民男了!”
“强抢民男?”
傻丫头太着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就、就是她要把萧哥哥拐回家,当她的相公!”
沈宁音表情变了变。
她今天一上午都没见到萧松晏,也不知他去哪里了,她放心不下,便随傻丫头迅速赶了过去。
等抵达阿灵的家门时,她在门槛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兄长!”她喊道。
萧松晏转过身来,阿灵也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沈宁音走了过去:“兄长,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萧松晏开口,阿灵挑了挑眉,抢先道:“自然是村子里要办喜事了!”
“喜事?”
“我救了他的性命,所以呢,我要他娶我!”
沈宁音愣住。
萧松晏皱眉:“我家中已有妻室,不会再娶她人。”
“你进山采药,不小心碰上袭击人的野兽,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怎么能毫发无伤回来?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怎么连男人的责任和担当都没有?”
采药?
沈宁音这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的正是刚从山里摘下的草药和人参。
为了养胎,大夫给她开了不少滋补的人参,她自然认得一二。
萧松晏看着她道:“大夫说,这些人参对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村子里的人参快用完了,我便想着去山里采些回来。”
沈宁音愣了愣。
原来他一上午消失不见,是去山里为她采药了吗?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掌心里被尖锐石头划伤的痕迹,还有沾上的少许泥土,心疼道:“手还疼吗?”
萧松晏眼神忽地暗了下去:“不疼。”
“喂,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一旁的阿灵顿时不乐意了,生气道:“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我看上他了,我偏要他娶我!”
沈宁音蹙眉:“阿灵姑娘,我兄长不会娶——”
阿灵却打断了她:“他娶不娶我,你这个当妹妹的插手做什么?反正你又做不了主!”
哪知萧松晏沉沉开口:“她当然做得了我的主。”
阿灵皱了皱眉。
这一次,沈宁音终于不再避讳两人的关系,踮起脚尖,往他唇上亲了一口,朝阿灵宣示主权。
“他是我相公。”
阿灵震惊道:“你不是有一个了吗?”
“他们都是。”
阿灵瞪圆了眼,涨红了脸,突然变得语无伦次:“你、你这个花心的女人!”
沈宁音握住他的手:“阿灵姑娘,你救了我相公,我很感激,但我不会让你抢走他。”
阿灵表情变了变,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羞恼,跺了跺脚就快速跑开了。
她正要牵着他离开。
萧松晏没动,手臂搂住她的腰,语气竟有些委屈。
“你终于肯承认我们的关系了?”
沈宁音耳尖微红,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冲动,明明前不久还告诉村民说他们是兄妹,现在又成了夫妻。
这下恐怕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我、我要回去了!”
她轻轻甩开了他。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萧松晏蜷起手指,目光沉了沉,大步跟了上去。
待两人离开后,躲在屋内的阿灵和傻丫头迅速钻了出来。
阿灵挺了挺胸脯,露出得意的表情:“傻丫头,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阿灵姐姐好厉害呀!”
傻丫头鼓掌,又拉着她求表扬:“那我呢?我演的好不好?”
“非常棒!”
阿灵拿出一颗糖奖励给她。
傻丫头开心地接过糖含在嘴里,之后不知想到什么,歪头疑惑道:“可是萧哥哥为什么要让我们骗沈姐姐呢?”
“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掺和了。”
阿灵揉了揉她的脸:“走吧!我带你下山去玩!”
听说最近山下来了不少官兵,正在挨个村庄找什么重要的人,据说还有丰厚的赏金。
正好,她也打算去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