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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气爽,湛蓝色的苍穹如同世间最澄澈的蓝宝石一般通透澄净。秋日的寒蝉毫不停歇地嘶喊着,仿佛在尽生命中最后一场狂欢。

一袭青衫的男子坐在院中,桌上一盏清茶,两叠糕点,模样看着分外惬意。

“大人,”添茶的小厮看了男子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不进宫面圣,真的不要紧吗?”

男子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那本就总是不苟言笑的面容,此刻更是如同覆了一层冰霜一般,让人心惊胆战:“若是他真有什么不满,也赐我一杯毒酒便是。”

说罢,他看了一眼小厮那噤若寒蝉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可却究竟是再没有心思品茶了。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进了屋里。

自那日被卫成泽夜间急召入宫之后,已有五日之久。若说那天夜里楼扶芳有多动容感激,这会儿他就有多郁结愤怒。如若不是碍于君臣的身份,楼扶芳甚至想要揪住卫成泽的领子,给他狠狠地来上一拳。

卫成泽怎么能——这般戏耍于他?!

分明已经许诺不再对牢中的二人动手,可第二天他得到的,却是两人的死讯。待到楼扶芳赶至天牢中时,见到的,只是两具早已冰凉的尸体。

看着那因为痛苦与惊惧而扭曲成可怖的样子的面孔,楼扶芳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鸩杀。

——竟是连当众问斩都不愿,而要挑选这般阴狠下作的方法吗?

胸腔中有无数的情绪在上下翻涌着,痛苦,愤怒,悲伤,失望,怨恨,竟连楼扶芳自己,也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父母的死而难过,还是为了卫成泽违背了诺言而郁愤。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楼扶芳便递了册子,想要进宫寻卫成泽问个清楚,然而那守在外头的太监却连宫门都未曾让他踏入一步。

“陛下身体抱恙,不便接见大人,大人还是请回吧。”那太监恭恭敬敬地说着,言行举止无一能够挑出错处的地方,可落入了楼扶芳的眼中,却是那般的讽刺。

身体抱恙?分明昨夜还那般生龙活虎的,及至他想要上门问责时,却忽然身体不适?便是三岁的孩童,恐怕也不会相信这番毫无诚意的说辞。

楼扶芳被气得有些发抖,然而多年来的修养,却无法让他将怒气发泄在眼前这个与此事无干的人身上,只能冷冷地甩袖而去。

要是此事到此为止也就罢了,不过是卫成泽忽然来了兴致,想要戏耍他一番而已,可偏偏,就在他被拦在宫门外的当天下午,卫成泽却突然派了人来宣他入宫——来的还是那后宫中的内务总管,还真是给了他足够的面子。

看着那老太监带着审视与打量的目光,楼扶芳的心中不住地冷笑。

“臣身体抱恙,不便进宫面圣,以免病气染了龙体。”对着老太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楼扶芳一脸正色地说道,仿佛自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然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诮,却已经足以让人看出他的用意。

若是换了常人,这般无度的行为,恐怕早已落了个斩首的下场,可楼扶芳在看着刘进忠冷笑着离去之后,却迟迟没有等来问罪的旨意,反倒等来了老总管冷着脸送来的赏赐。

楼扶芳摸不准卫成泽的用意,却也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得到了圣上的眷顾,胸中郁结的怒气,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消散。倒不如说,卫成泽越是这般行事,楼扶芳心中的怒火就越盛。

就好像他只是卫成泽手中的一只猴子,在对方的逗弄下,做出对方想要的姿势,丑态毕露,对方却因此而哈哈大笑。猴子被惹急了,就丢点果子安抚一下,不久之后,就又是对方手中逗乐的玩具。

让人厌憎。

之后刘进忠又来了两次,都是为了宣楼扶芳进宫,然而每一次,楼扶芳都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他甚至没有为了配合自己的话,而作出卧床不起的姿态。

刘进忠看他的目光愈发不悦,可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是碍于楼扶芳的身份,还是卫成泽的态度。

楼氏夫妇的尸体已经下葬了,因为身上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孽,楼扶芳不能大肆操办他们的丧尸,甚至不能将两人葬入楼家的祖坟,只能另外寻个清净的地方,匆匆忙忙地下葬。而楼氏的族谱之上,也会在两人的名字后面,记上永不会划去的一笔。

哪怕无论是楼扶芳,还是朝中的任何一人,对于这件事的真假都一清二楚,可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却将伴随着两人的声名,一直流传下去。

遗臭万年。

置于膝上的手指不由地一点点蜷起,楼扶芳忍不住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可心头那股愤懑之情,却一直萦绕不散。

楼扶芳很清楚,这种时候他应该向卫成泽服个软,先将自己给保全了,今后再寻机会,替自己的父母翻案,然而只要一想到卫成泽那晚笑着说好的情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低下自己的头颅。之前被搁置的,协助卫修容篡位的念头,又一次地浮现了出来。

——如卫成泽这般言而无信,心思歹毒的人,又如何值得他效忠?又怎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分明对于他的提议无比热衷的卫修容,此刻的态度却变得暧昧了起来,甚至他还从卫修容的眼中,看到了几丝未能掩藏好的杀意。

卫修容……想要除掉他?

对方那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楼扶芳不由地怀疑,自己之前与他密谋的事情,是否已经被卫成泽所得知,所以卫修容才会为了撇开关系,有这样的表现,亦或者——卫成泽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又暗地里做了什么。

想到前几日从他处听到的,以往关系不睦的圣上与太子,近些日子的感情有所好转的话语,楼扶芳更愿意相信后一种可能。

卫成泽他……

“大大大大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楼扶芳所在屋子的房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先前在院中伺候的小厮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那气喘吁吁的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被打断了思路的楼扶芳略显不悦地皱起了眉:“何事如此莽撞?”

“那那那那……”也不知是因为急的还是累的,这小厮“那”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直到屋外响起一声轻笑,楼扶芳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朕还真是没有想到,楼大人府上的小厮,竟然是个结巴?”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仿佛拂过大地的春风一般,无比醉人。一袭月白色长衫的男子面上带着笑容,缓步走了过来,一双眼睛弯弯,如月牙一般,煞是好看。一旁的小厮早就忘了刚才的焦急与震惊,傻愣愣地看着那仿佛谪仙一般的人儿,竟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楼扶芳的双眼不由地微微睁大,显然没有想到卫成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臣见过陛下。”猛地站起身来,楼扶芳立即对着卫成泽跪了下去。哪怕他的心中对卫成泽有着千般不满,君臣之间的礼仪,却是决计不能少的。

见到楼扶芳的动作,那小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了下去,因为动作太猛,膝盖狠狠地撞在了地板上,疼得他眼泪都一下子飚出来了。

看到那小厮龇牙的样子,卫成泽忍不住笑了出来:“免礼吧,是我突然造访,失了礼数,不必这般慌张。”说着,他朝那小厮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听了卫成泽的话,那小厮几乎就是飘着出去的,直到离开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被刚才的事情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刚才那直直地盯着卫成泽的行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冒犯,他可是听说过不少因为直视圣颜而被处死的事情。好在卫成泽没有追究——非但没有追究,举止间还那般可亲,主动替他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这个人……真的是传言中昏庸无道的帝王?

想着卫成泽那如同仙人般的容貌与气度,小厮捂了捂胸口,脸上有些止不住地发热。

果然,坊间的传言,从来都是不可信的。

与被卫成泽所迷惑了的小厮不同,楼扶芳对卫成泽,却完全是另一番看法。

看了一眼跟在卫成泽身侧的刘进忠,楼扶芳小心地掩下眼中的戒备,开口问道:“陛下为何……?”

“因为你不肯进宫见我,”一点都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地在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卫成泽享受似的眯起了眼睛,“我就只好自己来了。”

“陛下!”看到卫成泽的样子,刘进忠不由地出声提醒,可卫成泽却丝毫不以为杵,反倒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恩,刘叔,我听到了!”

刘进忠:……

和卫成泽对视了一会儿,刘进忠还是败下了阵来,将目光转到一边,不再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因为将当初害了他母妃的人都除去了,还是因为有了心上人的缘故,卫成泽最近和刘进忠记忆里的那个孩子越来越像了,只不过,在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之后,总归还是有点变化的。比如——更任性了。

偏偏卫成泽长着那样一张脸,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可怜兮兮的表情,就让人完全不忍心苛责他,只想将他想要的东西,都尽数捧到他的面前。

发现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因为长相而心软,刘进忠自己也觉得没骨气,可一看卫成泽,他就又任劳任怨地帮他忙这忙那的了。

瞥了一眼卫成泽手中那杯没有冒热气的茶水,刘进忠的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出声道:“凉茶伤身,陛下你的身子还未痊愈,还是不要喝了。”

卫成泽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了刘进忠一眼,乖乖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还故意往远离自己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将双手置于膝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全身都在努力传达着“我是乖宝宝”这一信息,让刘进忠看了,不由地有些失笑。

而听到了刘进忠的话,原本正因为卫成泽不符合身份的言行而皱着眉头的楼扶芳,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将目光放到了卫成泽的身上。这时候他才发现不对的地方。

此时正值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便是池子里浮出水面透气的鱼,这会儿也都沉到了水底下去,可偏偏卫成泽的身上,穿着的却是厚实的冬装,只不过因为他的身材本就单薄纤细,是以并不容易看出来。细细看去,卫成泽的面色,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苍白上几分,神色间也带着些许病容,那双微微弯起的双唇,更是没有丝毫的血色,让人见了,就从心底泛出几分心疼来。

察觉到楼扶芳的目光,卫成泽唇边的笑容不由地扩大了几分,也不动作,就那样托着下巴,任由他打量,待到他看够了,才眨了眨眼睛:“好看吗?”略微上挑的尾音,带着几分说不分明的撩人。

险些被闪瞎眼睛的刘进忠:……

看着自家孩子向另一个男人撒娇的样子,刘进忠的心情很复杂。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好想把这个抢了我家闺女的臭小子给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一顿啊!!

担心自己再看下去就会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实施的刘进忠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没有分神去注意刘进忠的样子,楼扶芳仔细地观察着卫成泽,越是观察,他就越是心惊,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从他的心底升起。

“陛下这是……”犹豫了一会儿,楼扶芳终于还是开了口,“身体不适?”

听到楼扶芳的话,卫成泽似乎有点高兴,他弯起双眼,笑着说道:“啊,没什么……”“自然是身体不适。”然而,不等卫成泽把话说完,刘进忠就打断了他。因为心中憋着气,他的语气并不算好。

尚且来不及因为刘进忠这堪称大不敬的行为而皱眉,楼扶芳就被他所说的话给惊住了。

“自那天晚上染了风寒起,陛下连着五天都无法下床,”结果一下床,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这里来了——这么一想,刘进忠看着楼扶芳的神色就更加不善了,“楼大人不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身体抱恙的吗?”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丝毫没有因为楼扶芳那史部尚书的身份而有所顾忌,最后还是卫成泽皱着眉喊出的一声“刘叔”,才止住了他的话头。否则还真指不定,他会怎样不留情面地数落楼扶芳。

和卫成泽对视了一会儿,刘进忠抱着类似“自家闺女竟然为了外面的野男人凶我”的复杂心情,替两人关上门出去了。毕竟卫成泽是为了见楼扶芳才出的宫,他不是那么没眼力的人,也不想卫成泽拖着这尚未痊愈的身体,在这里久留。

刘进忠一离开,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两人一站着一坐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卫成泽垂眼盯着桌上的茶壶看个不停,好像那上面的花纹有多精巧多吸引人似的。

楼扶芳看着卫成泽,眉头深锁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打破这屋内有些凝滞的气氛:“陛下请多注意自己的言行。”

“恩……?”没想到楼扶芳一开口就是类似斥责的话,卫成泽有点茫然。他转过头看着楼扶芳,眼中带着点疑惑,像是不知道楼扶芳在说什么。

那模样,和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主人的小狗太过相似,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揉一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偏头错开卫成泽的视线,楼扶芳将手背到身后,继续说道:“陛下身为真龙天子,将一位阉人称为……”“阉人?”忽地出声打断了楼扶芳的话,卫成泽的神色冷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楼扶芳的面前,露出这个表情,“你在说谁——阉人?”

没有料到卫成泽的反应会这么大,楼扶芳的眼中不由地滑过一丝惊异,然而随即他的眉毛就拧了起来,显然对此很是不满。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像太监这样,身上少了某个部件的人,本就是低人一等的。就算对方能够轻易地决定他人的生死,可别人在面上维持着恭敬的同时,心底却总也免不了一份轻视。

楼扶芳身处这个时代,又是固执古板的性格,对于太监是什么样的看法,自然可想而知,见到卫成泽与刘进忠的关系那般亲密,心里有所不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卫成泽当然知道这一点,否则也不用故意在楼扶芳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刘进忠的亲昵了。

“若是你的父亲为了生计而截了双腿,”卫成泽看着楼扶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会轻蔑地喊他‘废人’吗?”

楼扶芳一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卫成泽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口中的那个‘阉人’,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角色。”

看着卫成泽没有一丝笑意的面容,楼扶芳沉默了下来,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话。并非他忽然间就改了想法,他只是——有点心疼。心疼眼前这个,努力地抓住那仅有的一点温暖的人。

楼扶芳不知道在后宫当中的生活是何种模样,可在提起这些事时,卫成泽眼中冷淡的神色,却也能让他明白,那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以至于卫成泽最后所能依靠的,只有那个不识礼数的阉人。

而那样的日子,本该是属于他的。

心里倏地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楼扶芳看向卫成泽的神情不由地有些复杂。

没有再看楼扶芳,卫成泽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茶盏的边沿,他端起茶盏,似乎想喝一口,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将它放下了。

想到刚才刘进忠所说的话,楼扶芳上前两步,将卫成泽面前的茶盏移开,他顿了顿,才开口问道:“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太医说还要修养一阵子。”没有抬头,卫成泽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这闹脾气的样子,让楼扶芳不由地感到有些好笑。

在自己的父母被突然冲进家门的官兵给压入天牢之前,楼扶芳与卫成泽之间的接触并不算多,至多也就是在朝堂上隔着半个大殿,远远地看上几眼,不得不说,虽然行事时常格外荒唐,可卫成泽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模样,还是带着几许万人之上的威仪的。然而,楼扶芳却从未想过,在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卫成泽竟会像这般,一点都没有皇帝该有的样子。

若是换了其他人,这种时候就算不拂袖走人,也肯定会借着自己的身份,刺上他几句,而不是像卫成泽这样,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就好像一个说着“再也不和你玩了”,却赖在对方的家里不走,期待着对方能够服软安慰自己的孩子。

——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分明知道这一点,楼扶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卫成泽生起气来,尤其在对上对方那双如黑珍珠般的润泽双眼时,他更是连一丝斥责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楼扶芳也说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肯进宫?”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卫成泽突然开口问道。

楼扶芳一愣,被刚刚那莫名的心情给盖过的怒气又一点点地漫了上来。

就算卫成泽并非有意将他拦在宫门外,对他避而不见,可卫成泽违背了诺言,杀害了他的父母这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我杀了你父母?”不需楼扶芳回答,卫成泽就自己将之说了出来。他抬起头,毫不避让地对上了楼扶芳的视线。

那双眼睛是最纯粹的黑色,纯净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他的模样清晰地倒映在其中,仿佛一整个世界。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击中了似的,楼扶芳有一瞬间的恍惚。就连那升腾而起的怒气,也在一瞬间消散了不少。

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楼扶芳忽然有些相信了那些依靠容貌迷惑人的妖怪的传说,若是那些妖怪都长得如卫成泽这般,想必这世间能够逃脱的人,只有极少数吧。

不由地苦笑了一声,楼扶芳无法不承认,他也终归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凡人。

可无论卫成泽的容貌如何精致完美,他终究违背了与楼扶芳之间的诺言,而楼扶芳最为厌恶的,便是不信守承诺的人。

愣愣地盯着楼扶芳看了好一会儿,卫成泽忽然开口:“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没有去看卫成泽,也没有说话,楼扶芳就仿佛一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无需多言,他的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卫成泽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怔怔地看了楼扶芳一会儿,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楼扶芳轻轻地蹙起了眉。看还不等他明白过来,卫成泽却已经收了先前的表情站起身来。

因从小便身体虚弱,卫成泽的个子并不算高,与楼扶芳站在一起,束起的发冠正好与他的眉峰平齐。

略微后退了两步,卫成泽平视着楼扶芳,敛了笑容的面容有些冷峻:“知晓我身份的人,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那两个人,不能留。

楼扶芳自然明白卫成泽的意思,也能理解他的行为,可他到底无法接受。

如若之前卫成泽并未向他许诺放两人一马,楼扶芳说不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至多觉得卫成泽有些薄情,可多了那对方未能信守的承诺,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变了味道。

既然在一开始就无法做到,又为何要给他虚无的希望?倒不若一开始就宣判死刑,不留任何余地。

“我也知晓你的身份。”楼扶芳的声音有些冷硬,他甚至没有用“陛下”来称呼卫成泽,可见他此刻的心情。

既然卫成泽处死那两个人,是为了这个目的,那自然没有放过他的道理,毕竟与那两个人相比起来,楼扶芳才是真正能够威胁到卫成泽地位的人。

“没有人会相信你所说的。”卫成泽的神色不变。所有能够证明那件事的人与物,都已经被他处理掉了,就算楼扶芳将所谓的真相宣扬出去,世人也只会将他当成一个疯子,断不会有人相信他半句。

——然而,有的时候,这世上的人根本就不在乎真相如何,他们需要的,就只是一个用以发难的由头。

正如某些打着“清君侧”的名头而发起的战争,如若真的有心,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佐证,胜者自会书写历史。

可楼扶芳却绝对不会这么做,他的风骨与坚持,从一开始就断绝了这般卑鄙的行径。

哪怕他确确实实,就是这皇室的正统。

卫成泽对楼扶芳的了解太过透彻,有那么一瞬间,楼扶芳甚至觉得对方的视线,能够直直地看到他的心底。

“而且,”轻轻一笑,卫成泽放柔了声音,“我需要你。”

“和我一同将这个国家,建设成你想要的模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