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赤芫之子见到长琴时很是诧异,自父亲死后,他就自己躲入山林之中,整日潜心修炼,莫说坏事,连门都不出,他实在是想不到长琴有什么事可以找自己。
见他惊慌失措,长琴忙和颜悦色地说,“你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一边说,一边引着中岳大帝上前,“这位是中岳大帝,我们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中岳大帝落落大方地在他面前坐下,柔声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摇头,“父亲未曾给我取名,我想着自己今后也不会同谁来往,名字只是个无用的东西,便也没给自己取。”
“既然如此,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如何?”中岳大帝认真地说,“今后你我便是朋友了。”
“不敢不敢,”他迅速起身,甚至后退了两步,“你们是仙,而我只是个半妖,父亲还做过不少坏事。”
中岳大帝挥挥手,“你不要这么想,在你眼里神是什么?”
他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炜彤。虽然他只见过炜彤寥寥几面,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炜彤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怜悯,那是他觉得神最该有的东西,而不是冷冰冰的规矩。
“我不知道,我活到现在,每当遇到困难都不曾有神仙出手,”他向下看,睫毛扑闪,“我的命是半妖和魔救的,他们不顾危险取来苏木灵芝,我的命是爹爹不顾一切用尽手段护下来的,我最绝望的时候,未曾有神仙怜悯。”
他的话让中岳大帝如坐针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上山的时候,看到许多庙宇,香火鼎盛,凡人多么弱小,洪水可以冲毁家园,瘟疫可以让他们尸横遍野,他们到底是靠什么在活着?”他继续说道,“可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他们虽然弱小,却会自己拯救自己,家园没了就重建,瘟疫来了就想办法制药,他们求神明只是为了获得希望,在茫然无助的时候,心灵有所寄托,所以神仙,大概是一种美好的寄托,是一种期盼。”
“既然是一种盼望,首先就是相信,我在成仙之前也只是一届凡人,”中岳大帝想起自己之前的岁月,“天界没有世人想得那么美好,但也没那么不堪,我虽为凡间的仙,却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为万物生灵做些贡献。”
“既然如此,还请仙人赐名。”他坐下了,平静地看着中岳大帝,眼睛里满是纯真的光芒。
中岳大帝思虑良久,其实她已经很久没用过自己的名字了,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但这一刻,她想给眼前的年轻人一个光明的,美好的名字。“不如叫你曦曜如何?”
年轻人在口中喃喃着,反复诵读这个名字,“仙人可否写给我瞧瞧呢?”
中岳大帝变化出纸笔,一笔一划地将“曦曜”二字写在纸上,“笔画是多了些,意思终归是好的。”
长琴看着纸上遒劲有力的两个字,也觉得这个名字甚好。
“我喜欢,就这个。”曦曜的手在纸上反复触摸着,自从他醒来,就一直忙着学习,他的父亲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貌似是在追查给自己找来苏木灵芝的人的下落,他劝阻过,可没能奏效。他喜欢纸上的这两个字,看起来温暖又美好。
曦曜小心翼翼地收好中岳大帝的笔墨后,正色道:“来时长琴上仙说有事同我商量,不知二位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主管人间琐事,自然也要管理妖界,不过以前妖界都是妖王在管理,如今前妖王已死,”中岳大帝看到曦曜的眼神很是疑惑,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妖界无主后一直混乱,我现在想新寻一位妖王。”
“前妖王已死?”曦曜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前妖王是吕幽,“就算前妖王已死,那他的孩子呢?”他拼命想要知道炜彤的下落,他对炜彤的情感很特别,既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也难过对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虽然自己的父亲先杀了对方的师父和弟弟。
“他的孩子有些特殊情况。”没等中岳大帝开口,长琴抢先回答了曦曜,炜彤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不仅是对炜彤的保护,也是对尤妼的保护。
“她到底怎么了?”曦曜不死心地追问。
长琴不愿意说出实情,但也不想说谎,只得说,“她有自己的事想做,我们不便打扰。”
无论炜彤想做的是什么,曦曜明白,今日长琴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能这么客气地回答自己,已经是出于修养和礼貌了。
“那么两位仙家今日来,是想让我做新妖王吗?”曦曜问道。
中岳大帝点点头,“正有此意,不过我们不会强人所难,而且做妖王不是容易的事情,还需要对你进行一些试炼。”
曦曜很是犹豫,自己对世间的了解并不充足,他也不明白妖王的职责,贸然接下只怕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然而他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念头——但做了妖王是不是可以再见一见炜彤,他有不少事想问问她。
“若是我做了妖王,是不是能再见到她,”曦曜郑重地问,“前妖王的女儿。”
中岳大帝很诧异,曦曜的疑问是她未曾料到的,很久之前,她见过吕幽,那时他还不是妖王,跟着父亲一起来见她,虽然是只小妖,却展现出非凡的魅力,当时她就觉得,吕幽未来一定是个好妖王,不出意外,吕幽做到了,想必她的女儿身上也有他的风骨,感染到曦曜吧。
“我不会说谎,所以我不敢说你做妖王还能遇上她,”中岳大帝缓缓地说着,若是可以,自己也想见见这个孩子,“我只知,若是你们有缘分,自会相见,天地之间,冥冥之中,缘分都是注定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试试。”曦曜笑了,“不过我还有一问,为何是我?”
这次换长琴为他答疑解惑,“很简单,你是苏木灵芝选中的人,世人只知苏木灵芝有灵性,获取不易,却不知道,若是心怀鬼胎的人,是无法使用它的,虽然是你的父亲让炜彤他们去找苏木灵芝,但救的是你的命,况且你有善心,会怜悯,灵力也强大,是最合适的人选。”
曦曜起身,恭敬地拜谢,“多谢二位仙家的赏识和赐名,我定当竭力修炼,争取做出一番成绩,不辜负二位的期许。”
随后,曦曜收拾了行李,随长琴和中岳大帝一起去往嵩山。
长琴刚踏进屋子的时候,就觉得曦曜的房间布置很眼熟,直到现在要离开了,他才恍然大悟,这屋子的陈设与奕鸣当初在恒山时的很像,看来苏木灵芝对他的影响颇深,或许这也是他在意炜彤的原因吧。
曦曜没有说的是,他经常在梦中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那名女子的眉眼与炜彤十分相像。
02.
在血纹珠的帮助下,清枫恢复得很好,于是遣水瑶去月宫将清辉珠还给嫦娥仙子。
水瑶准备了不少好东西,毕竟他们当初也算是未经嫦娥的同意就强行借走了清辉珠,按照道理,清辉珠也属于浅迹仙子的后人,但清辉珠是月宫的镇宫之宝,现在自然就由嫦娥保管。
水瑶笑盈盈地跟门口的仙婢说:“烦请通报一声,锦瑕山水瑶特来月宫奉还清辉珠。”
仙婢回传后出来后,水瑶正要往里走却被仙婢一把拦下,“我家仙子说当时借走清辉珠的是长琴上仙,理应由长琴上仙归还,若是长琴上仙没空来,理应是同他一样仙阶的上仙来归还,还请水瑶仙子回去。”
水瑶知道嫦娥是记仇故意在刁难她,可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真去麻烦清枫上仙吧,虽说近期因为有了血纹珠他恢复良好,但烦心事可一样没少,自己怎么还能再添堵,于是只得忍着心中不悦,又道,“先前事出紧急,确实是我们惊扰了仙子,有过失之处,还望仙子见谅,”说着水瑶将礼品奉上,“还请仙子再通传一次,毕竟清辉珠是天界珍宝,我还是当面奉还比较放心。”
小仙婢拎着礼品进去后,过了许久才出来,“礼品我家仙子收下了,我家仙子当下有些疲乏,不便见客。”
水瑶心中的怒火已经燃到胸口,却还是强压下去,但仍礼貌地说,“既然如此,不如我进月宫的客室等着,待仙子休息好了,再见也不迟。”
小仙婢摇摇头,“我家仙子特意嘱咐过,不喜欢客人来访,仙子若要等,就在这门口等着吧。”
连大门都不让进,这也太不给锦瑕山面子了,水瑶已经想破口大骂了,可惜她的教养不许她这么做,只好在门外站着。
过了许久,水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水瑶仙子,你为何在这里?”
水瑶转身,一看来人竟是东华帝君,立刻行礼,然后无奈地说,“前段时间,长琴上仙来月宫借清辉珠一用,如今清辉珠已经用完,但上仙近期在闭关修炼,担心嫦娥仙子记挂,于是我家上仙便差我来还,可我来得不巧,嫦娥现在身体不适,现在不便叨扰,让我等着。”
“既然如此,何不去客室,站在门外怪辛苦的?”东华帝君不解地问。
水瑶只得说:“刚刚婢子说嫦娥仙子不喜欢客人来访,让我在门外侯着。”
“月宫还真是天界宝地,浅迹不在后,她不过是碰巧在这儿,到让她蛮横起来,”东华有些气恼,“我与长琴,浅迹也是旧相识了,今日这是既然被我撞见了,没有不管的道理,更何况你家上仙的师父同我原是好友,徒儿清音清栩也曾找我学过剑法,我与锦瑕山也算是有些交情,岂能让你受委屈?随我来,我不信她能连我也拦在外边。”
没想到仙婢不知眼前之人是谁,竟也一道拦在外边,东华帝君一句,“你去通报,东华帝君与水瑶仙子一同在月宫门前,想去客室等仙子。”
仙婢一听是东华帝君,吓得一哆嗦,直接将二人迎进客室,又匆忙去通知嫦娥。
嫦娥一听是东华帝君来了,忙哭天抹泪地跑到客室,直接跪在了东华帝君跟前。
水瑶忙起身想把她扶起来,却被甩开,东华帝君正要开口,也被嫦娥一声嚎哭给挡了回去,“帝君,我原是想清辉珠毕竟是天界至宝,当初是长琴上仙借去地,现在却是水瑶仙子来还,我怕出纰漏,这才不敢相见。”
这番话滴水不漏,倒是让水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东华帝君听完像是提前料到一般,没有什么惊奇,“你先起来,既然你也觉得清辉珠是天界至宝,保管时更应该小心些,我可听说当初长琴来借时,你正醉酒,这样的状态如何能保管清辉珠?清辉珠不是你的宝物,是属于月宫的宝物,当初尤川将它留在月宫是为了纪念母亲,而不是为了给你占着,真到需要用时借不到。”
帝君这番话字字诛心,完全没有理会嫦娥刚才那般哭哭啼啼,见嫦娥没说话,帝君又说,“我有个办法,今日我将清辉珠收走,还给尤川,也算是物归原主,你可有异议?”
嫦娥一听这话,哭得更加猛烈,“话虽如此,但清辉珠毕竟是月宫的宝物,若是天帝查下来我私自将宝物送去蓬莱,岂不是要怪罪我?”
东华帝君知道嫦娥舍不得,但她平日在天界蛮横惯了,不少仙家都对她有敌意,今日正好锉锉她的威风,“无妨,仙子不必担心,既然是我的主意,我自会同天帝解释,你不必操心。”
说完,东华帝君示意水瑶离开,留下嫦娥一个人在月宫哭得惊天动地。
离开月宫,水瑶将清辉珠交与东华帝君,又行了重礼,“多谢帝君帮忙,今日若不是帝君相助,恐怕我就完不成任务了。”
“无妨,我本来也要去锦瑕山,恰好碰上你,我便不去了,”说着,东华帝君从袖口拿出一个白瓷瓶,“这是我近日炼的仙药,你拿去给清枫补补身子,我与他师父也是老友了,如今他师父不在,我理应要照顾他,清辉珠你不必担心,我一会儿就把它送去蓬莱,天帝那边我自会解释。”
“多谢帝君,改日水瑶一定亲自登门重谢。”
东华帝君笑着摆手,“不必客气,我知道最近不太平,若是你过意不去,过些时日送我几条三生池中的锦鲤即可,我刚在府邸凿了个池子,正却鱼呢。”
“这是好办,”水瑶连连点头,“到时候我再采些莲花来,一并种在您的池子里,保准好看。”
“回吧,锦瑕山现在人少,你早些回去,清枫也有个帮衬。”
水瑶再次拜谢,然后匆匆离去。
东华帝君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终究是天道轮回,早就写好的命是改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