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班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种行为倒是不奇怪,当今天下无论是清廷、郑家还是耿精忠、尚可喜之流,哪家官府不是在“合法合理”的“抢劫”?只是他们一直叫着红营“贼寇”,如今见了真红营,却发现红营是一副官府做派,让林班头不由得感到反差。
那名教导又教训了几句,挥挥手让众人解散去办事,转过身来,一名押解那些衙役的红营战士凑上去汇报了几句,那教导笑着拍拍他们的肩:“好哇,没想到红营刚进广东,第一波俘虏,却是你们抓的。”
说着,那名教导凑到衙役们身前,看他们的穿着就分辨出林班头这个领头的身份,那教导从怀里摸出一个册子,翻开几页细细察看着,不时抬头朝林班头看上几眼,似乎是在对照着什么,正当林班头疑惑不解之时,那教导出声问道:“你就是平远县的快班班头林吴浩?”
林班头心中讶异,他和红营是一点接触也没有,但红营的人却知晓他的名号,那教导手里的册子恐怕不简单,林班头上前一步,点头哈腰的说道:“大人说的没错,小人就是林吴浩,大人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照办,求大人饶小人一条狗命。”
林班头没把郑家搬出来,看到那被押走的何举人,他哪里还不清楚,红营根本就不在乎郑家的态度,他把郑家拿出来压人,没准反倒激怒了眼前这个教导。
“嗯,看你平时倒也没怎么欺压百姓,连城都没怎么出过,把你押上公审台,百姓都得问一句你是谁.......”那教导随手翻着册子,玩笑似的说道:“放心,既然没有欺压村民,咱们就暂时不会取你狗命,不过嘛,你在城里敲诈勒索、开赌放贷的事也没少干,日后咱们进了平远县城,你怕是免不了要挨上一顿板子、押去挖矿修路了。”
“只要大人饶小的一条狗命,小的回城立马把家里的债契都烧了,勒索的银钱都退回去,赌坊的分红也不要了.......”林班头赶忙老老实实的保证着,心中一阵阵庆幸,官府征税拉丁都让何举人这些官绅土豪代劳了,他们这些衙役出城催税也是直接去找当地官绅,和村民百姓没什么接触,反倒幸运的保下一条性命。
“你有这种觉悟,很好,但不能单单只有你一个人觉悟了.......”那教导把手里的册子一合,递给林班头:“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把这册子带回平远县城,去给你们的知县老爷和衙门里的同僚看看,警告他们,以前没人管就算了,如今红营大军入粤,若是他们还不收手、顶风作案、继续欺压良善、盘剥百姓,早晚有一天,红营会找上门清算他们的罪行的!”
林班头点头哈腰,如同接过什么宝物一般双手捧过那册子,见那教导挥挥手,赶忙领着一众衙役朝着平远县城逃命似的飞奔而去,直到再看不见大关村,才缓下脚步,气喘吁吁的翻开那册子查看,却见那册子上将平远县县衙里的头头脑脑,和整个平远县的头面人物记录得清清楚楚,名字、籍贯、家眷、产业、甚至生活习惯,一应俱全。
“变天了啊......”林班头浑身发抖,带动着手中的册子扑棱扑棱的响:“这广东......要变天了啊!”
红营赣南军团的主力刚刚入粤,潘耒也已经到了潮州府城,潮州城地处韩江中下游,乃是连接粤东地区与福建、海外的重要节点,始建于东晋时期,外曲内方,四横三纵,街巷七百二十余条,在广东也算是有名的大城。
如今镇守潮州城的,便是投奔了郑家的刘进忠和郑家派来助战的大将刘国轩,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沉着脸看着眼前慢悠悠喝着茶的潘耒,眼中又是愤怒,又是恼火。
“潘先生,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刘进忠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口口声声说红营是过境去打尚可喜,怎么先在咱们潮州搅乱起来了?你们的人马在潮州四处活动,袭杀投奔郑家的官绅,你们到底是要攻打尚军,还是准备和我郑家开战?”
“自然是要去攻打尚可喜的,红营没有什么假道伐虢的阴谋,所作所为,说什么就是什么!”潘耒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笑呵呵的看着两人,两人都是一副恼火的模样,但愤怒的程度显然并不一样,潮州府是刘进忠的地盘,红营在潮州府捣乱,动的是他的根本,他自然恨不得将潘耒一刀砍了。
而刘国轩只是客将,潮州只要还在郑家手里,乱成什么模样都算不到他的头上,他对红营侵入潮州府,只是担心红营借机虎口夺食而已,对红营在地方上打土豪,并没有什么反对的心思。
相反,地方上的官绅土豪被红营打完了,倒是方便了郑家从刘进忠手里把潮州的主导权抢过来,刘国轩恐怕反倒是赞同红营在村寨里的所作所为的。
刘进忠的兵马早就在反乱之初就被尚军打了个干净,如今潮州府最大的军事力量便是刘国轩所部,只要不惹恼他,红营就没有和郑家开战的风险。
潘耒对此一清二楚,对刘进忠自然没什么好态度,笑道:“红营过境潮州府,定虏伯可会给红营一粒军粮、一点物资?想来是巴不得红营空着肚子和尚军拼命的吧?既然定虏伯不给粮,咱们便只能自己筹集了,红营不会欺压贫苦百姓,自然就得对付那些有粮有产的大户土豪了。”
潘耒顿了顿,笑道:“红营扫灭的,都是那些臭名昭着、民怨沸腾的官绅,一路而来,百姓们是兴高采烈、人人欢心,红营是为定虏伯扫平罪孽、收拾民心啊!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定虏伯非但不感谢红营,反倒为了这些渣滓出头,那定虏伯算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