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思量已定,便向谢秋艳道:“师姐,折腾了一夜,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暂作歇息,再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可好?”
其实,谢秋艳听到韩秋转述了伊蒂丝的一番遭遇,对那海母已大大引起好奇,迫不及待地想会她一会。
听得韩秋此言,却也点了点头,道:“也罢,你们也算奋战了一夜,是要好好休息一下。”
韩秋听出她话里的取笑之意,吐了吐舌头,道:“我原是想带你们到我家落脚的,可惜却被那家伙烧了……不如这样,我与村里的林小龙极为要好,我们先到他那里坐坐……”
猛然想到林小龙的爹爹林大龙虽不在了,林小龙的娘亲殷小环却是个有名的母老虎,从前她对自己可谓嫌弃至极,若是无缘无故带着这几个人上门,还不给她轰骂出去,到时却是自找难堪。
他心里暗叹道:“唉,若真如师姐所言,林大龙凶多吉少,那她也是个可怜人呐……”
他想了想,还是改口道:“算了,进村始终有些不方便,师姐,不如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吧,虽是简陋,却也十分隐秘……”
谢秋艳道:“但由你安排。”
韩秋于是便将几人带至那处在石壁半空中的岩洞里,这岩洞是他无意发现,当初和叶浅雪逃避三眼狼追逐时,就曾在里面躲了一夜。
一别数年,岩洞除了洞口藤蔓长得更繁茂些,内里变化不大,依然干爽如故,从前挂在岩壁上的物件,除了蒙了一层灰尘,也都没什么变化。
甚至那天晚上,烧剩下的火堆灰烬,看上去也和当时离开时一模一样。
韩秋一时倍感唏嘘,不免伤感。谢秋艳和白悠悠对这藏在半空中的石洞,却是既感到有些新奇,又甚为满意。
韩秋找来些干草,铺在地面,让她们坐下休息,接着又到山林里摘了不少野果。
他当然知道,以谢秋艳和白悠悠的修为,一年不饮不食,也无大碍。
所以这野果其实是为成彩玉准备的,只不过怕两人看出,便都备了一份。
成彩玉没有谢秋艳和白悠悠凌空飞行的本领,也还是韩秋托着腰肢,攀缘飞身,带进岩洞里的。
谢秋艳和白悠悠两人都似乎对成彩玉颇为轻视,对她宛若空气。
两人坐在岩洞一端,闭目打坐,成彩玉坐在另一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浑身也不自在。
她心忧儿子和丈夫的安危,只想谢秋艳能立刻前去解除他们身上的隐患,但又怕此时出言恳求,影响两人歇息,惹她着恼,适得其反,不如等她歇够了再说。
她一边自我安慰:“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一诺千金之人,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的……”
一边又不禁幻想和林振南见面情形:“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也是一时气在头上,才会想杀我,等气过头了,也还是要我的,到时我们再做回夫妻……”
“哼,她说我忍不住情欲的煎熬,这二十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吗?!我留在他身边,当我的村长夫人,可不比当别人的丫鬟强?!”
一边想着,一边又不禁回想起和韩秋的疯狂来,心底禁不由将林丰萍和他比较了一番,只觉体内又忍不住一阵浪荡:
“想不到他瘦瘦弱弱的,那里竟然如此……宏伟……林丰萍已然叫我心坎子都揉碎了,他却叫我真正知道,原来当女人是这么快活的一件事……唉,我、我还能回去吗……”
猛地又想到,若真如振南所言,林大林二知道他们的娘亲居然连续和两个与他们一般年纪大小的年轻人有染,那他们、他们……会怎么看自己?
她心潮起伏,失神落魄地接过韩秋递过来的野果,鬼使神差地居然在他手上摸了一把,听到韩秋轻声叫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不由脸色大红。
倒像自己在勾引他似的……
韩秋心里对这个女人也颇为矛盾,一方面想到她有家归不得,确实可怜,一方面又觉得若是往后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实在麻烦。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确也算得上一代尤物,看她表面端庄,贤淑有礼,但昨晚那个疯狂劲,比师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她那条又长、又软、又香的舌头,简直像勾魂的妖怪一般,怎样也品咂不够……
看着她张开小嘴,咬了一口那多汁的野果,舌头在嘴角舔了舔,韩秋又不由晃了晃神,暗骂了自己一声:“以礼待之,则以礼回之,她对你有不鄙之恩,怎能这样亵渎于她?!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当下斩断绮念,向谢秋艳道:“哎呀,师姐,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山涧喝了冷水,我肚子有些难受……”
白悠悠见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嫌弃地掩着鼻子道:“你不会想拉……在这里吧?!恶心死了,快滚远点!”
谢秋艳愣了愣,随即淡淡道:“你想去就去吧……”
韩秋道:“是,师姐,我一定跑得远远的,不会臭到你们……”说着一溜烟跑了。
白悠悠低声问道:“小姐,你真信他是肚子疼?”
谢秋艳反问道:“你说呢?”
……
韩秋溜下石壁,一路悄悄往林家庄林小龙的房屋赶去,还没行近,便听到一阵熟悉的斥喝声。
只听一个泼辣的声音骂道:“殷大奶,你这狗都不理的烂怂臭肉,没人插的破香炉鼎,我当家的不过才失踪十来天,你就敢上门给我说媒,可显得你能了!人心都是肉做的,你殷大奶的心却是臭茅坑里腌臜入味的烂石头!亏你还是我表姑,我呸,小龙快点把我的剪刀拿过来,你殷姑婆奶子痒,让我替它戳两个大窟窿!”
这一连串劈头盖脸的骂声,听得韩秋心里一紧,这小龙的老娘殷小环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想当初自己也是领教不少。
他躲在院子前的树后,往屋外看去,只见虚掩的门外,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鬼鬼祟祟,正趴在门缝偷看,闻言也是脸色一变,吓得转身想逃。
还没抬步,就听啪啦一声,一个矮肥的老娘们被推了出来,撞在大汉的背上。
那大汉看起来牛高马大、十分魁梧,胆子却小得像绿豆芽似的,哎呀一声,被吓得脚下一虚,站立不稳,和那被推出的婆娘摔得滚成一团。
韩秋认得这两人,男的叫林大有,女的有个诨号叫做殷大奶。
这林大有和林大龙同属一辈,只不过分支不同。两人年纪相仿,一同长大,自小十分要好,只不过林大龙娶了殷小环之后,才逐渐疏远,其后更是反目成仇。
原因嘛,说起来却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原来林大龙成亲后,林大有逢人就夸他家大龙哥娶了个多好多好的媳妇,别人就笑他,昔日威风凛凛的大龙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居然还说殷小环这母老虎好,笑他是不是有病。
林大有当然不服,与人争辩,说:“大龙哥被欺负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我就稀罕嫂子这种泼辣劲,骂人都不带停的,何况她臀圆腚翘的,肯定很能生。”
说得多了,不免以讹传讹,就变成了林大有垂涎殷小环的美色,爱上了自家兄弟的婆娘,想让她给自己生娃。
林大龙在家被老婆欺负得像只老鼠似的,在外可也是个要脸皮的主,上门和林大有大吵一架,把他揍得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
林大有的大名也因这事传遍了整个落霞山,成了个笑话,加上家里穷得叮当响,上门说亲的就一个也没有,年过三十有五了,也还是光棍一条。
看样子他是真想把殷小环娶过门,一偿夙愿了。
韩秋对他的印象也还不算多坏,看着他被吓得胆破人怂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那殷大奶却是林大有和林大龙另外一位同族宗亲的妻子,大名什么的,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胸前像挂了两个大吊钟,十分雄伟,被人称作“大奶”。
她是个有名的大漏勺,又喜欢到处搬弄是非,这“大奶”起初只是村里顽皮的小孩给她取的外号,后来反而人人叫开了。
她也不以为耻,反而自得其意。
只不过她虽然“有容乃大”,身材相貌却令人不敢恭维,长得矮胖矮胖,加上年近半百,令人见之隐生作呕之感。
却说她与林大有四脚交叉,好不容易从地面爬了起来,朝着屋里骂道:“我呸,殷小环,老娘我会没人要,老娘那死当家活着时候,老娘天天‘吃香喝辣’不知道多快活!你殷小环从小就长得一张死鸭子嘴,大有也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要不是他千乞百求,我会上门说这个话?!
“殷小环,看在我们是表亲的份上,我才想帮你一把,人家大有长得牛高马大,对你又垂涎……咳咳……爱慕已久,不比大龙那短命鬼差,你跟了他,还能像往常一样过好日子,小龙也还能有条活路,你若是不答应,等到别的牛鬼蛇神欺负上门,看你这张嘴还能不?!
“哼哼,我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好人没好报……你看人家林峻宇那家小娘子,可比你聪明多了,转身就找了户好人家,就你这脾气,有人稀罕还不谢天谢地……再说如果找得着林大龙的尸体,头七也应该过了,你算对得住他了……”
韩秋听得这婆娘的一阵啰嗦,不觉额头一阵冒汗,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殷大奶的嘴上功力,与殷小环简直如出一辙。
躲在她身后,吓破了胆似的林大有,也朝着屋内颤颤地喊道:“嫂子,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了吗?以前大龙在的时候,我衷心祝福你们俩过得幸福,可是现在大龙哥不在了,我愿意代替他照顾你一辈子,我会比他对你好一千倍一万倍……还有……小龙,我也会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不过,嗯,我们最好还生多几个……”
韩秋暗暗奇怪,这两人一通吧啦,居然不见殷小环回呛,正狐疑间,却见殷小环举着一把擀面杖冲了出来,一边大声咒骂着:
“你们两个吃大粪的瘟疫,挨千刀的畜牲,屁眼都长在脸上啦,一大早敢来聒噪老娘,看老娘把你们那两张臭嘴锤扁了,还能不能这么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原来方才她不出声,却是光顾着在屋里翻找出这擀面杖来。
按理来说,她打那殷大奶还行,林大有却是斗不过的,但两人被她那来势汹汹的气势震慑住了,吓得哇哇乱叫,连忙跑路。
那殷大奶一边跑一边大喊:“杀人啦杀人啦,林大龙家的婆娘偷人被发现,要杀人灭口了!”
那林大有则一边跑,一边回头道:“小环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等你气消了,我再来找你,你不想嫁,过一阵子再嫁也没关系!”
殷小环骂道:“老娘嫁你大爷!你这天阉的短把鬼,裤裆里没有两斤肉的死狗,也敢惦记着老娘的身子!你那么想女人,干脆和这殷大奶凑一对,让她给你生百个千个不带屁眼的好了!”
一边挥舞着擀面杖,一边追到小树林尽头,见俩人分道一溜烟走远了,才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对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各自又是一顿臭骂。
韩秋听她嘴里骂人的词儿不带重样的,不由捏了一把汗,看来以前她对自己还算是骂得轻的了。
大约过了一顿饭光景,殷小环骂得累了,气势也消了大半,这才停了下来,站在树下愣愣地一言不发。
她脸上那凶神恶煞的气焰,被三分怨、三分痴、三分心痛,还有一分茫然的神情所取代,眼神显得如此空洞、无助。
韩秋从未见她有如此安静的时刻,心里不由涌出一股同情来。只见她不知何时,脸上已怔怔地挂着两行清泪,也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那殷小环呆了一会,忽然把那擀面杖一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又骂起来。
不过这一会儿,她口中骂的人,却不再是林大有和殷大奶,而是她的丈夫林大龙。
所骂的内容,无非是林大龙这个浪荡鬼,是不是被哪个不要脸的娘皮子勾了魂,厮混到现在还不知归家,让她孤儿寡母被人欺负,要是他再不回来,她可真要带着小龙改嫁算了云云……
这时候,林小龙已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劝慰着她,一边与她抱哭成一团。
韩秋见林小龙神情呆滞麻木,比上一次相见瘦了好些——好端端一个活泼机灵、快活无比的小孩童,脸上却写满了忧心忡忡的迷茫和感伤,不由也想起自家的身世来。
其实,那殷大奶虽然可恶,她的话却并非没有道理。
山中野兽毒虫横行,男子打猎时,若非特别交代,如果数日不见音讯,往往也就意味着遭遇不测,殒命身死。
而大山里的女人,尤其是年轻貌美、年龄适育的女人,则好比山下的金银珠宝,哪个见之不能为之心动,想要据为己有?!
通常而言,只要这女子见到丈夫的尸体,第二天马上改嫁,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毕竟女人想要在山里生存实在太难了,还不如给大山的子弟多生些后裔。
像自己爹爹死时,若不是娘亲病怏怏的遭人嫌弃,只怕一样会招引林大有之流的上门骚扰。
回望前事,感慨之间,却听林小龙悲痛喊道:“娘亲,娘亲,你怎么啦,你别吓我!”
原来竟是殷小环又气又急,悲愤交加,一时哭得背过气,直挺挺地昏迷过去。
林小龙哪见过如此场面,顿时慌了手脚,韩秋也是一惊,连忙走了出去,道:“小龙别急,我来看看!”
林小龙被突然吓了一跳,抬起泪眼,见是韩秋,不由又惊又喜道:“小秋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韩秋道:“我来接你到山上学仙术啦,先不说这些,我先看看你娘亲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来,把着殷小环脉门,渡入一丝灵力。
那灵力入体,立马发现她只是一口气郁结堵塞,导致呼吸不畅,才昏迷过去。
当即替她震散郁结之气,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灵丹,喂她吞服,随后将她从地上抱起,向林小龙道:“小龙,走,我们进屋里说话。”
他将殷小环抱至屋里卧室的床榻前,林小龙乖巧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床褥,韩秋便将殷小环放在床上躺下。
林小龙心忧母亲,急问道:“小秋哥,我娘亲怎么了,她会不会有事?!”
韩秋看着床上之人,见她小腹微微凸起,心里暗忖:“原来她竟然有孕在身,看样子怕是有四五个月了!”
一边替她盖好被子,一边回道:“小龙你放心,有我在,你娘亲没事!”林小龙看着母亲吞了那丹药后,脸上痛苦的表情大减,像是睡得香甜一般,一颗心也才放下来。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娘亲,又看了看韩秋,忽然哇地一声,又痛哭起来,韩秋连忙嘘声道:“嘘,小龙,别吵着你娘亲了,我们到外面说话!”
林小龙闻言,立刻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点了点头,一来到卧室外,又忍不住抱着韩秋放声哭泣。
“小秋哥,我……我爹爹没有了,他们说……他被恶鬼吞、吞……了……”
韩秋一边抚摸他的头发,一边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个时候可不能认输,你娘亲还要你来照顾呢!”
想到殷小环肚里的孩子,心里却又是一阵黯然。
林小龙哭了一会,慢慢停住,像想起什么,断断续续道:“小秋哥,你说……你来接我上、上山学仙术,是不是……像浅雪姐那样会飞来飞去,隔空控制飞剑……”
韩秋点了点头,心不在焉道:“差不多……”
此时,他对引荐林小龙拜入悬镜学艺一事,已有些犹豫难决。
林大龙生死未卜,殷小环有孕在身, 小龙虽然只有七八岁,留在她身边,也照顾不了,但他又怎能忍心让他们骨肉相离?
此时若是把林小龙带走,不异于置殷小环于死地,除非她也跟着一同……
思量间,只听小龙接着道:“浅雪姐上回给了我一张神符,她说如果、如果山上有什么坏事发生,只要烧掉神符,她就会、就会赶回来……可是一直没有见她现身,她会不会骗我……”
“哦,对了,小秋哥,你不是也学了仙术?那你一定也学会对付猛鬼的办法,你能不能帮我把爹爹找回来,求求你了!”
韩秋看着林小龙眼里冒起的希望之火,不忍将谢秋艳的话如实相告,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猛鬼的,就算我打不过他,我师姐也能打得过……”
“师姐?”
“不错,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她了,她比我厉害得多了!”
“那她一定也长得很漂亮?”
“嗯……和你的浅雪姐差不多吧……”
林小龙面露向往之色,忽然又想到什么的,面露忧色,道:“可是,都……这么久了,就算把那恶鬼打倒了,我爹爹怕也救不回来了!”
韩秋道:“小龙你想那么多干嘛,现在你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娘亲,不让坏人骚扰她!”
林小龙道:“不错,爹爹不见之后,娘亲虽然在人面前好像很坚强的样子,其实她半夜偷偷躲在床里哭,我都听到了……”
他犹豫了许久,忽然咬了咬嘴唇,像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凝视着韩秋双眼,道:“小秋哥,我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韩秋还以为他要说打倒恶鬼的事,点了点头道:“你说!”
林小龙道:“小秋哥,要是……我说要是我爹爹真的死了,你能不能娶了我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