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荣安堂内。
宋明烟低眉顺眼,微微欠身,替英国公夫人邓氏添了茶。
茶水斟至七分满,恰到好处。
邓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角余光扫过宋明烟,唇边笑意淡淡。
“明烟,你这茶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宋明烟垂首,恭敬道:“媳妇不敢当母亲夸赞。”
一旁的英国公世子夫人孙氏掩唇轻笑,语带讥讽:“弟妹真是谦虚,单就这奉茶的姿势,都比旁人优雅几分。”
宋明烟只作未闻,依旧垂眸不语。
嫁入英国公府的这些日子,她方知这深宅大院中的尔虞我诈、人情冷暖。
曾经闺中的岁月,如今回想起来,竟似一场缥缈虚幻的梦境,遥不可及。
邓氏和黄氏,婆媳二人联手,平日里便联手刁难她,将她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娘家安阳侯府却无力为她撑腰。
若非祖母亲自登门求了英国公老夫人,她在这府中的日子,怕是要更加艰难难熬。
黄氏见宋明烟不搭话,心中愈发得意,“说起来,弟妹的妹妹如今可是燕王府的瑾侧妃呢,怎么不见弟妹与她走动走动?”
“瑾侧妃回京后事务繁忙,整日里要操持王府大小事宜,我怎敢轻易去打扰她。”宋明烟语气淡漠。
黄氏听了,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瑾侧妃回京已有不少时日了,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见你这个亲姐姐的时间都没有吧?莫不是弟妹你自己不想去,故意找借口推脱?还是弟妹怕瑾侧妃不见你?”
邓氏放下茶盏,语重心长道:“明烟,你也是出身侯府的嫡女,怎的如此胆小怕事?”
“你与瑾侧妃毕竟是亲姐妹,平日里也该多走动走动,姐妹间也好互相照应。”
宋明烟紧咬下唇,心中冷笑。
照应?
她拿什么照应宋昭月?!
那个她曾经嫉妒,怨恨的妹妹,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此次宋昭月肯出手相助她和离,她已感激不尽。
又怎敢再厚着脸皮去攀附、去沾光呢?
突然,侍女脚步匆匆,进了荣安堂。
“禀老夫人,大夫人,二少夫人,燕王府送礼来了。”
邓氏和黄氏皆是一愣,面上的神情瞬间凝固,随后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宋明烟身上。
宋明烟此刻亦是满脸诧异,不明所以。
“燕王府?”邓氏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正是,”侍女恭敬地回道,“是瑾侧妃派人送来的,说是二少夫人前些日子悉心照顾安阳侯,操劳辛苦,特送些补品来。”
黄氏率先回过神来,掩唇笑道:“瞧瞧,这可真是巧了!这刚提起瑾侧妃,瑾侧妃的礼便到了。弟妹和瑾侧妃不愧是亲姐妹,这姐妹连心,真是让人羡慕。”
邓氏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慈祥地看着宋明烟:“可不是,瑾侧妃都念着你。明烟,你可真是有福气。”
宋明烟看着眼前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婆媳二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原本以为,宋昭月只是答应帮她和离,却没想到,她竟如此用心,送来这一份礼。
这一礼,无疑是在英国公府给她撑了脸面,让她接下来在这府中的日子,能好过许多。
她低垂眼帘,掩饰住眼底的复杂情绪。
对宋昭月的感激,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自己曾经对宋昭月的嫉妒和怨恨,如今想来,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她紧握着手中的帕子,指尖泛白。
曾经,她将宋昭月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处处与她针锋相对,恨不得将她踩在脚下。
如今,却是要仰仗宋昭月将她从这泥潭中拉出来。
这份恩情,她该如何偿还?
......
五城兵马司衙门内,裴明瑞一身亲王蟒袍,端坐在正堂之上,周身散发着凛冽寒意。
他猛地一拍桌案,酸枝红木的桌案发出一声闷响,震得堂内众人心头一颤。
他剑眉紧锁,眼中怒火翻腾,“都几日了,竟还没找到那六个侍卫!”
“本王的侍卫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们五城兵马司,倒好,竟就敢将这袭击安阳侯的黑锅,随随便便地扣在我秦王府的头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
王安低垂着头,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里,汗如雨下,衣衫湿透贴在背上。
他心中早已将杨封骂了个千遍万遍,恨不得将杨封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个遍。
这该死的杨封,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他,自己躲清闲!
“秦王殿下……”王安抹了一把额头上涔涔的汗珠,战战兢兢地开口,“小的实在是不知……这……这……”
他结结巴巴地“这”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脸上满是为难与惶恐之色。
裴明瑞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恼火,“本王不管你们有何难处!”
“若是再不找到那六名侍卫,查清真相……”他目光凌厉地射向王安,“本王就告你们一个污蔑亲王之罪!”
王安闻言,心下一沉,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这秦王怎么如此蛮不讲理!
侍卫无故不见踪影,指不定就是你秦王怕事情败露,将人给灭口了呢!
可这话,他如何敢说出口?
这秦王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他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如何能得罪得起。
王安只得赔着笑脸道:“殿下,下官一定去查,求殿下宽恕些时日。”
.......
半个时辰后,王安恭恭敬敬地将秦王送出五城兵马司衙门。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只觉得手心里也是一片湿滑。
总算是走了!
王安长舒一口气,他脚步虚浮地往后堂走去,只想赶紧喝口热茶压压惊。
还没等他迈进后堂的门槛,一名小吏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一个小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神情慌张。
他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燕……燕王……来了!”
“什么?!”王安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燕王?
送走了秦王这尊大佛,又来了燕王这尊杀神,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王安心中哀嚎一声:天要亡我!
......
翌日,大殿上,景熙帝端坐龙椅,神色莫测,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朝臣。
御史马衡一袭绯袍,手持笏板,昂首出列。
“臣有本奏!”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在殿上回荡。
景熙帝微微颔首,“所奏何事?”
马衡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臣弹劾秦王、燕王两位殿下,以权压人,公然干涉五城兵马司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