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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肃听见有脚步声不止,才看见那巨人般的家伙,像是发狂般在林子里乱跑,撞碎无数杉木,一拳将地面打了个洞。

蒲柏宇在干什么……这变异后,人好像也得了躁狂症。

宁修肃在不远处,实在不敢过去。

可下一秒,蒲柏宇的脑袋一偏,恰好看向他这个方向,顿时像是受了刺激,发狂般冲了过来。

他原本憨直敦厚的脸上,是无尽的暴戾与杀意。宁修肃见状忙忙慌慌退后:“蒲柏宇,你不认识我了么?”

他像是压根听不见,挥拳砸下。

宁修肃大骇,一个滚地爬,只听巨响, 一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了身后坚硬的岩壁之上。

顿时碎石飞溅,尘土飞扬,那岩壁竟被砸出一个深坑。

……来真的啊。

宁修肃刚避开了一拳,异变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头发狂猛兽,见一击不中,怒吼一声,再次挥拳而上。

他本不想再冒着风险使用术法,可看着这模样,避不开就死定了!

宁修肃手中捏诀,扬手一道符箓似清晖华光乍现,拳风呼啸,伴随巨响,与符箓清晖光芒碰撞之时,激起一道气浪。

以凡人之躯,依靠九畴之令内存储灵气,着实投机取巧。

他如今使出术法,也会承受不住,更何况连寻常灵修的三分功力也抵不上!

这唬人的花拳绣腿,只是卸了几分拳劲,符箓便如同玻璃般碎裂。

宁修肃浑身一震,顿时被抛了出去,后背着地的一刻,只觉五脏六腑像被铁钳拧碎,浑身筋脉传来一阵剧痛,在嗓子眼的那股腥甜,汹涌决堤。

一时烟尘和树叶翩飞,天旋地转,耳畔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猝然间眼前昏昏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树叶染了殷红,随烟尘扑面。

“啊啊……啊啊啊啊。”

蒲柏宇沾上碎叶,突然惊惶大叫几声,捂着嗓子痛苦万分,这模样就像是中了什么毒,接着,身子一晃。

庞然巨物一下倒地时,惊起石尘。

也不知为何,那可怖隆起的肌肉,竟然开始恢复如初。

怎么回事……

宁修肃眼前昏暗,又想着起身看看情况,他抬了抬手臂,却像被压了千斤重一般,实在爬不起来。

“大反派——”

在浑浑噩噩之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唤。

“陈老头是不是哄我,说他人在后山,可在哪里嘛!”

“大反派……”

是花见败!

那声音似在寻觅,而且就在不远,宁修肃微微张口,本来是想朗声回应来着,可没力气喊出声了。

在阖眼的一刻,满山遍野的绿草萋萋,似乎出现了那个雪青色身影,但是……太远了。

已是暮夏,大雨解了暑热蒸腾,换来柳枝如洗。

南诏都城临近青邑江畔,有一处馆舍,位于东市僻静处,这是官衙所属,平日里气氛肃静,死气沉沉。

唯有后院,开了一池荷花,是清香扑鼻,犹如画师笔下的水墨画,淡雅而生动。

可一夜雨来,荷花也败了去。

清晨时,馆舍之中略显慌措,花见败见几个大夫来来去去,从一间屋子进,又从一间屋子出。

他无端端急得不行,一把拽住其中一个就问:“歪,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着素衣的医者,年过中旬,似乎神色比他还凝重:“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古怪,伤的重的那位,连脉象都没有,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别废话,我是问他怎么样!”

那大夫哀叹一声,做出一脸英年必然早逝的表情,摆了摆手就要踏出门。

南诏的大夫都请了一个遍,可小院内闹哄哄一会儿,又全部散走。

雨渐微,偏生天上有一道惊雷,震得人神魂尽碎。

花见败想也不想就要往屋里进,可还没踏入,便闻见了腥血扑鼻,一个吏员端着一盆血乎乎纱布往外走。

他一时也不敢进了,只觉得眼前酸胀得模糊一片,却又不愿意眨眼睛。

一阵风拂竹帘轻动,纱制窗棂间,有一缕清和的光芒透出。

木制的床榻上躺着的人,早换了干净衣衫。

宁修肃分明是闭目昏睡,可偏生又呕出鲜血,直直从嘴角溢出淌落在枕上。

过于浅淡苍白的皮肤,目下有鳞片渐显。

成年的鲛人一旦化形,都是在最极致的时候,比如快死了。

花见败不想在体验一次,忍不住将手指攥紧发白,心中似残败落叶,摇摇欲坠。

“花护卫,你别着急,孟大人已经去上清宗,若是请的那些灵修下山,一定有法子的。”

李疾身着灰袍,见他这焦灼模样,想着安慰一句。

可花见败心里乱成一团,就像是谁在揉捏心脏。

怎么办……怎么办……

上清宗路途遥远,宗门的人性子又古怪,万一来不及……或者他们不愿意救大反派呢。

他想到了奇境,对了,那怪老头一定有法子的!

花见败想到此处,什么话也来不及说,忙忙慌慌就往外走。

……

陈九生前也是酒虫,自从潭底出来之后,一沾酒水便一发不可收拾,天天带着灭灭,跑到酒楼去大吃大喝。

这二人也不知银钱来自何处,估摸是当灵太久,难得逍遥人间,一旦沾染浊世之气,就乐不思蜀,连什么境主都快忘了。

花见败在街上一路飞奔,直到抬头看见了“天下香自第一来”的酒字招牌,立马往里进。

“陈老头!”

在酒楼昏昏烛火下,花见败喊得十分不客气。

一声朗清的嗓音炸响,将同样乐不思蜀的食客,都吓了一跳。

他也不管这些人投来什么目光,环顾酒楼高处,三步两步往二楼上去,差点将一个店小二的饭菜打落在地。

那大胡子老头,早在楼上瞅见了这风风火火的动静,他赶紧朝灭灭作了个莫作声的动作。

就想从旁边那楼道阶梯下去,不料灭灭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袍,摇了摇头:“是,境主。”

陈九当然知道来人是花见败,刚认识之时,他客气唤声境主。

谁料到这小子实在烦人的紧,是酒楼也不让去,成天就逼着他找人,找人……这下人找着了,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这又找上门。

花见败早瞥见了陈九,是脚步轻疾到了面前。

“哎呀,境主,是你啊。”

陈九独眼一眯着,装着一副才发现的德行。

花见败才不管他刚才有没有看见,也不管是不是装疯,一把拽着老头就道:

“陈大爷,你别喝了,快帮我想法子救人!”

陈九满脸通红酒气,将面前的酒坛子抱起,动作夸张又滑稽:

“等我喝完。”

“喝喝喝,你又不是人,喝那么多干什么。”

灭灭这时好像那怪毛病又好了,在旁边道:“境主,你这么着急,是怎么了?”

花见败道:“我朋友身上的蛊药现在也搞不明白,而今还受了重伤,灭灭,你有办法吗?”

灭灭想了想:“我的确会治疗术,但是不精通。”

“太好了!”花见败立马抓住她的手腕,急不可耐地就走,“灭灭,南诏的医生都不太行,你要帮我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不叫上大胡子叔叔吗?”

“那老头爱喝酒,就让他在这里喝,有你也是一样的。”

二人刚刚踏出这酒楼,花见败忽而发现对方的脚步顿了顿,他不由得一怔回头。

灭灭双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犹如初绽的桃花。

花见败还没明白她作甚,只见她将脑袋微微低垂,好似不敢直视,可羞怯的目光却落在了手上。

他实在是着急,但也立马会晤过来,赶紧松了手。

“灭灭,我们得快些。”

花见败经常忘记自己的性别,可基本的操守还是得有的。

灭灭微微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下,跟着他便往前跑:

“境主,你不要担心,你的朋友并不普通,他被叫醒过,没那么容易死的。”

“叫醒……对,那个九畴之令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想问你来着。”

花见败闻言稍微平复了一些惶恐,可依旧步伐飞快,立马朝馆舍处赶。

“那个东西……是岐安国主,在一处古墓里挖的,后来他们国家内乱,那东西就不知所踪了。”

“古墓?他们国家还盗墓……”

花见败和灭灭一路飞奔,脚步虽快,话也没落下。

“其实那不是墓,应该是个奇境,只不过,后来再也没人去过。”

灭灭一面使劲跟上他的脚步,一面看向他俊秀的脸侧:

“所以境主,你不要愁眉苦脸,我会帮你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半晌,灭灭很会安慰人,花见败脚步匆匆时,觉得没那么慌措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