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这个根本就是个偃人嘛！！！”
花见败走近木台上，将女子面具摘下，指了指那张晶石般的人脸，上面压根没有五官。
宁修肃发现这偃人之术不过空有其表，既不能言，也不能动，只是这晶石原料……
他走近些，用指腹捻了一些石末，说道:
“白罗浮不易得到，便用石英岩以假乱真，这方法是谁教你的？”
那男子被识破了骗术，也没慌张，神色反而稀奇无比：
“哎，真是没想到，这小小南诏，竟然还有人识得偃人之术。”
宁修肃眸子幽淡，看向那个男子。
“怎么，你也知道偃术？”
“这大兖的偃甲术举世无二嘛，我很感兴趣，人生最大的愿景，就是能一睹飞鸢偃船。”
宁修肃饶有兴味，“哦，这么说来，你是大兖人？”
男子直摆手：“我自岐安而来，是被蛇仙大人救过。”
花见败快步下来，拔剑道：“大反派，我看这人根本就是个骗子，和他废话什么！”
那人觉得花见败凶神恶煞，反而那个白衣的没那么凶，于是忙不迭往宁修肃身边躲。
“好了嘛，我……我承认，我们的确弄了供蛇的噱头，但不这么弄，怎么吸引别人来过来嘛。”
他说着满是悲伤哀恸，“如今南诏多少人吃不饱饭，不这样做，哪有钱买米，我们蛇仙大人是真的在救人治病……”
花见败怒道:“什么蛇仙，你分明就是一个骗子，不然干嘛在石庙墓道里装个乞丐！”
“我们没骗人，你们要找蛇仙，我不是让你们进来了嘛。”
花见败像是应激，一副要把人劈了的德行，用剑指着他冷冷道：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之前的那些守序人，有关系！”
男子此时是一脸大骇，忙不迭一个退步坐地上，使劲摇头解释：
“大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嘛，我也没害人，而且蛇仙平时不出来主事，这才让我来演一演，谁知道你们眼睛这么厉害。”
此人既不是武修，也并非灵修，但此地，似乎用香火气掩住了一丝鲛人气息。
宁修肃摁下了花见败的长剑，这才回身看他：
“真正的蛇仙，在何处？”
“你们找蛇仙大人干什么，有什么问题，问我也一样。”
花见败“哼”了一声，“你是妙手医圣吗？你会治病吗？”
他立马朝二人笑来，“你们是要寻医啊，早和我说嘛，蛇仙大人原本就是来救人的。”
昨日在昏暗处未能发现端倪，今日换了亮堂之处，才发现这人说话间，除了眼眸吓人，面容倒也不算可怖，可五官凑一起实在普通，甚至是僵硬。
花见败忽而蹙眉，看向那个男子，似乎能察觉一些不对劲。
“好哇！让我看看你什么模样。”
“大侠你说什么……”
花见败伸手探他耳后，分明是人皮伪装。
“啊——”
人皮面具撤下时，少女年纪不大，目下有鳞片，那一张脸在鲛人之中着实不算美，但五官周正，肌肤略带小麦色。
眼珠色泽苍苍灵气逼人，却没有寻常姑娘的柔和，反而是饱经风霜后的狡黠。
“什么，女鲛？”
花见败还真没料到这茬，瞪大了眼。
“呜，好痛……好痛。”
她捂着脸颊，立马换了一副可怜神色，好似被人欺负了一般，顺势就抱住了身边人的大腿。
“北鲛哥哥，你我好歹属于同族一脉，你不会和那些人族的臭男人一样，对待女孩子这么粗鲁的对不对……”
宁修肃没遇过这么死乞白赖，直接往人腿上扑。
他身形微微一僵，一时噎住。
“……”
花见败心头微梗，凝眉:“歪，你松开他！”
她拽着袖袍，捏着柔软的衣料不松手:“这位北鲛哥哥，我们北鲛一脉本来就没多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是女鲛，装个男人作甚？”
宁修肃很自然地抽回了衣袖，往后退了退。
她又耍赖似的往花见败那处去，故技重施，一把抱住了大腿。
“人在江湖要生存嘛，姑娘家家招摇过市的，当然要伪装一下了，不然遇到凶神恶煞的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办……”
她越说越委屈似的，竟然抽抽噎噎。
“大侠哥哥，你不会欺负我的哦？”
“不许哭。”
花见败直接打断了施法，明显这招并不好使。
宁修肃道：“既然是同族，你们蛇仙大人，应该也是鲛人？”
她点点头，花见败发现这人像个挂件似的，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些怒气问道：
“你这小骗子，别装可怜耍花样，赶快带我们去找蛇仙。”
少女被吼得吓了一跳，“什么小骗子啊，我姓奚，是有名字的。”
花见败白眼一翻：“我管你姓什么。”
“等等……”宁修肃闻言，眉目间掠过一丝疑思：“你说，你姓奚？”
“是啊，我叫奚荷。”
花见败不知宁修肃在稀奇个什么劲儿，“哎呀”一声道：“小骗子，快带路啊。”
……
大致傍晚，蝉鸣渐歇。
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天际。
这南诏城的郊外，基本是些荒颓村舍，房舍基本残破不堪。
不远处有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才添了一些生气。
朝田埂处望去，可见有无数人衣衫褴褛又步履蹒跚，且手中都端着残破的碗。
这些人好似久病之人，但，有鲛人的气息。且皆排起长队，看上去不似寻医，而似求食。
宁修肃和花见败跟着那个古怪少女，来了此处。
“咦，奇怪，这南诏说大不大，怎么村子里鲛人还挺多？”
听花见败吐槽来去，宁修肃的目光落在远处，“那边，是个粥棚？”
花见败问：“诶，奚荷，蛇仙在哪？”
“蛇仙就在那边给人治病呢，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嘛。”
奚荷指了指不远炊烟处，转身要跑走。
花见败一把揪住少女就道：“上哪去，还想去骗人吗？”
“大侠哥哥，这边闹过瘟疫，很多鲛人都生病，我不要过去……”
宁修肃眼见这情况，“花护卫，还是让她走吧。”
花见败这才没拉着此人一起，却又顿步。
“怎么？”
“大反派，你不然也别过去。”
“我应该的不惧的。”
花见败想来也对，他身上有妙无穷嘛，这才同宁修肃朝那处去。
一丝热气腾腾扑面，秫米烹饪的肉羹，舀入残破的空碗之中。
老者妇孺接过粥碗时双手颤抖，皆是道谢。
那所谓的蛇仙大人，也是个姑娘，身着梅子青的软烟罗，衣上绣着细碎的海棠纹样。
她背靠一间屋子，在屋子外面支了个棚子，架起大锅，正煮药粥呢。
南诏多灾，再加上蛊物肆虐，民生已然水深火热。
大兖辖内的南诏国，原本就不像国度，现在除了主城之外，这些郊外的村子，根本就是难民集中地。
此番是布施……
但，这姑娘好像有些眼熟。
宁修肃站在不远处顿步，望向那处。
蛇仙的身形是个女子，而且柔桡轻曼，必然是个美人才对。
可她将面容用青纱遮蔽了一半，露出一双如同小鹿般温柔的眸子，是新月笼眉，肌肤犹如凝脂。
如柔夷的手指正持着长勺，从大锅中舀出热腾腾的药粥，一碗碗地分发给那些面容憔悴，又三五成群的村民。
此间鲛人居多，那药粥的气味之中，也有能驱虫的羊罗果。
宁修肃正寻思，花见败却在一旁早已瞪大了眸子。
“她……”
几乎是从震惊化作欢喜，忽而冲过去就喊，
“胡筱筱？是不是你！”
女子似冷不丁吓了一跳，手中的那长勺颤了颤，跌入了锅中。
“这位公子，你说什么？”
“不是啊，胡筱筱，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胡筱筱的目光望向那雪青色袍衫的少年，逐渐延伸般向后看去，挪到了那一拢淡青白衣之处。
她好似想起来什么，忽然不可置信道：“王爷？”
宁修肃没料到她记得自己，诧异几分：“胡筱筱……你怎么在南诏？”
“我……”
她一时欲言又止。
花见败急道：“筱筱，你看看我？你总该记得我吧。”
她闻言就像没印象一般，眉心微底，“你是花公子。”
“不对，小鹿茶108号你记得吗……”
“我真的不太记得。”
花见败一瞬颓丧，虽说失忆症没好，可这故友见面，依旧值得贺喜。
待施粥完毕，三人在南诏城中寻了一处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