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厢后,迷离炫彩的灯光照过来,迟清和强撑精神,朝沙发中央左拥右抱的刘总走去。
刘总从进门就注意到他了,或者说是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靳桃浪。
两个人往那一站,就是养眼。
只不过相比迟清和的刻意收敛,靳桃浪这种帅而自知,直白又坦荡释放魅力的人,会显得稍微没有距离感。
“小迟呐,这位是?”刘总还没醉的彻底,暗中打探起靳桃浪的身份。
“这位是……”
迟清和在保镖、助理、合作伙伴三个身份纠结,靳桃浪却越过他,握上刘总的手。
“迟总的私人投资顾问。听说你最近想做一个更完善的投资方案,他特意把我叫过来跟你谈谈。”
他随意给自己捏造了个身份。
有迟清和做背书,刘总试着跟他交谈。
靳桃浪肚子里真有墨水,因为有外人在场,他的话说得不是那么直接,比较“含蓄”。
如果不是深耕于此的专业人士,三两句就懵了。
刘总其实懂得也不多,但好歹耳濡目染过几年,也经常会付费找顾问聊天,一通交流下来,竟真产生了兴趣。
也顾不得搂女人了,立刻让她们出去,又是切换光线,又是拿纸拿笔。
好好的娱乐场所瞬间变成学习教室。
迟清和被靳桃浪挡在身后,爆炸的音乐声消失,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只有谈到自己时,才会应和两句。
话题越来越深入,涉及到比较隐私的资金内容,原本他不应该在场的。
但刘总却破了戒,表示他一定要在场,还明里暗里跟他打探,挖靳桃浪这个人才,花了多少钱。
迟清和迂回地将话题拐回去,刘总也是人精,察觉到他没有放人的意思,便加快进程,能多白嫖就多白嫖。
毕竟就这几个月迟家的表现而言,靳桃浪绝对帮了不少,这个级别的顾问,最起码是按秒计费的。
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交谈,迟清和感觉胃里的酒液翻腾的更厉害了,难受。
靳桃浪随手把叉子插到哈密瓜上,将果盘往后挪,移到迟清和面前。
“如果你跟他们的关系维持不错,可以尝试换股收购,不需要那么大的资金流支持,也不需要向银行借款,虽然收购价值会随时间实时波动,但就你目前公司的状况,这个方案可行度更高。”
他全程语速很快,没有半点停顿,刘总忙着录音记忆,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迟清和慢吞吞坐直身体,眼神对了好一会儿焦,才摸向那根水晶叉。
哈密瓜很甜,咬下的瞬间汁水爆炸开,争先恐后地往喉管涌。
迟清和麻木地咬着嘴里的果肉,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胃一下子不疼了。
取而代之的是疲惫。
爬山一上一下的疲惫、应付人际关系的疲惫、公司数不尽麻烦的疲惫……
都在这块哈密瓜咽下后,缓缓爬了上来。
他偏过头,手骨抵着鼻子,打了个哈欠。
此刻,两人的交谈声化作催眠曲,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失去意识时,视野里依旧是靳桃浪的背影。
半小时过去了。
刘总还意犹未尽,仍旧朝他抛来橄榄枝。
靳桃浪始终拒绝,“钱再翻十倍也没用,我护短。”
刘总虽然失望,但还是秉持着良好的教养,点头,“今天真是麻烦了,迟总……诶?怎么睡着了?”
“你见谅,他这几天没睡好。”
靳桃浪嘴上说着抱歉,眼神却一个都没落在刘总身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迟清和。
刘总意识到什么,又客套了两句,识趣离开了。
“清和?”
迟清和还没完全睡熟,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意思意思地动了动眉毛,表示自己听得见。
“再不起来的话,我们就要跟绿茶醋精撞上了。”
靳桃浪显然乐于见到这种场面,声音压得极低,就怕被人听了去。
迟清和困顿地眯了三分钟,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他的意识像是被笼罩在浓雾里,连眼前的人都看的不真切,却下意识地握住那双手,迷迷糊糊地被带起来。
靳桃浪勾起唇角,抬手抚着青年的背,一弯一提。
从旁观者的视角看来,两人凑得很近,再往前一公分就能吻上。
可实际上……也差不多。
就是气氛比较怪。
靳桃浪的眼神,不像是搂着情人,而像是搂着孩子,小弟弟。
“走吧,回家睡觉。”
这一层都是有低消的包厢,里头不是公子哥聚会,就是高端商业应酬。
走廊里的水晶灯晃得眼睛疼,脑海中那层雾怎么也散不尽,困意纠缠着丝丝缕缕的醉意,他下意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往热源靠去。
朦胧间,熟悉的跳动声,还有一人轻吟低笑时,胸腔的震动,侵入他的脑海。
意识仿佛凝固在佛相寺那条下山路里。
“heaven什么时候会逃出来?”他问。
靳桃浪直截了当地看穿他的心,“你阻止不了他,就像曾经,你无法阻止那辆车撞上你的父亲。”
“那你呢,你能控制他不逃出来吗?”
话落,靳桃浪轻轻笑了起来,缠绵低哑的笑勾着山间竹林清凉的风,簌簌传进迟清和的所有感官。
“爱意无法控制,我拦得了一次,两次,拦不住成千上万次,但我可以帮你永绝后患。”
他沉默了,踩着青灰石阶一步步往山下走,直到差点不小心撞上人,才如梦初醒。
“有你在,老迟就不会死,对吧。”
靳桃浪挑眉,“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迟清和:“我会亲自处理好这件事。”
“不继续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不重要。”
佛相寺的石阶从褪色的朱红门,蔓延至山脚小和尚浅黄色的竹扫帚,慢慢从意识深处浮现。
执拗于真相的自我在此刻,困乏脆弱之时,终是冒了出来。
“两顿早饭……为什么……就喜欢……我了……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挂在靳桃浪身上,稍微往左靠点,就能趴进他的怀里。
他彷徨地拽着靳桃浪的胳膊,力道大的吓人,像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张又无助地渴望有人能告诉他真相。
他这一路走来,早就习惯了背叛,也习惯了出卖。
曾经他最得力的助手私下贩卖机密,险些将他重新拉进地狱,他也只失控了三秒。
三秒后,他按部就班,尽最大努力挽回损失,顺带传了两句话到国外。
不到一天,他的助手就被帮派枪战波及,痛苦又绝望地流干最后一滴血,横死街头。
除了身边极亲近之人,没有人能给他带来多余的情绪。
可heaven……大抵是身边从未有过像heaven这般性子奇劣之人。
两顿早饭、无聊短暂的客套、甚至还捅了他一刀,竟然能让一个满脑子都是解剖的怪诞死心塌地。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heaven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