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带着小阿容一路奔逃。
沈清宵一路跟在她们身后,眼中是难言的悲悯。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着她一直走到现在,也不知道幼时的她要多顽强才能长成如今这般。
一路追着她们的是大祭司的人。
“娘亲,我跑不动了……”小阿容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母亲。
乔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狠下心来拉着她,一步不肯停下。
“你若是还想跟在我身边,便发誓要生生世世逃离这里。否则被他们抓回去,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乔蘅如是说。
乔蘅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怎么可能想要离开娘亲。
于是小阿容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坚定地跟着乔蘅。
“你们跟我来!”
几日前与小阿容在禁地里共患难的赵奉仙再次出现,替她们引开追兵。
“你不跟我们一起跑吗?你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这里……”小阿容问他。
“我还有问题没弄清楚,等我查明白一切,我就会去争取守陵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离开这里。”赵奉仙说。
“我不明白……”小阿容不解地望着他。
在禁地中,他们相互给对方讲了自己的故事。
小阿容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在逃跑。
和母亲乔蘅一起,逃离钟山。
她们逃到凡间,短则几月,长则不过一年半载,便会被钟山的人找到。
她们被关在祭司神殿的后院,与婢女小卒同吃同住。
她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也不知道大祭司的人为什么要抓她们。
只知道他们叫乔蘅为“乔姬”,称小阿容为“小孽障”。
小阿容不喜欢祭司神殿,那里姐姐和婆婆都很好,可是那些神使一点都不好。
每次那些侍女姐姐坐在一起闲聊玩笑时,见到路过神识那凶恶的眼神,便立马噤声。方才欢快轻松的气氛也不复存在。
大祭司的人实在是煞风景。
那日遇到赵奉仙,也是娘亲让她偷溜出来虚晃一枪,看看那些神使的反应。
那些人果然慌了,满世界找她。
小阿容便和赵奉仙在禁地里待了三日,直到王君到禁地祭拜,他们才借机偷溜出来。
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光顾着逃跑了,竟然没看到王君长什么样子。
她在钟山来来回回,满打满算也许多年岁了,竟然一次都没见过王君。
娘亲果然在约定的地点等她。
娘亲又要带她逃走了。
小阿容遗憾地看着赵奉仙怀中的小黄狗说:“对不起,我也不能养它了。但是祭司神殿里的水仙婆婆人很好,她一定会帮你照顾好小黄的。你只需要在鸡鸣之时去祭司神殿后门守着,她会在那时候去早市买菜。”
“我晓得了。”赵奉仙说。
小阿容只看见少年明澈的眉眼似蒙了一层霜。明明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眼底的阴霾却似乎要把他压倒在地上。
两个孩子就此别过。
小阿容跟着乔蘅前往钟山的出口。
只是没想到,少年去而复返,还帮她们引开了追兵。
“奉仙哥哥,希望我们在钟山外面的世界,还能遇到。”小阿容说。
“好。一定会的。”少年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
乔蘅也感激地看着少年,往他手中塞了几枚钱币。
“你若要留在这里,这些定然用得上。”乔蘅说。
少年没有拒绝。
月牙型的钱币是钟山特有的货币,在外就是破铜烂铁。
“保重。”赵奉仙说。
沈清宵的心自从遇见小阿容开始便一直揪着,目光如水般轻柔落在她的身上,满是疼惜与怜爱。
他的阿容……究竟吃了多少苦。
小阿容和母亲顺利逃出钟山,他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一半。
可是在这之后沈清宵便看不到小阿容了。
他依旧留在钟山。
所以这个梦境的视角不是姬容的,而是那个少年,赵奉仙的。
可这若是赵奉仙的梦境,是否意味着,他也来到了蝴蝶城?
也有可能他只是来过这里。所以蝴蝶城留下了他的些许记忆幻化为梦。
沈清宵没有离开梦境。他隐隐觉得,探知赵奉仙的过往,也许也能探得阿容过往的一角。
所以他选择继续跟着赵奉仙。
赵奉仙抱着小黄来到祭司神殿门前。
而一直以来追着他不放的便是大祭司的护法之一,李自寒。
彼时的李自寒年岁尚轻,眉眼青涩俊逸,没有现在深沉的眼神。
李自寒诧异地看着自投罗网的少年。
“你把我关着,也不过是浪费粮食。我在那小房子里不见天日,也不见你来杀我。”赵奉仙说。
李自寒挑眉,“所以呢?”
“与其白吃白喝,不如自力更生。我愿意做神殿的一个小卒,日日侍奉神明和大祭司,不离开这里。”赵奉仙说。
李自寒觉得少年考虑问题的角度很新奇。
确实,他抓他的目的也不过是把他关在神殿的禁闭室,不让他将父母早衰早死之事到处声张。
若赵奉仙不离开神殿半步,不论是以何种方式,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尽管考虑到,这少年也许有其他企图。
可是这压抑幽谧的神殿,生出些事不是更好吗?
“我同意了。”李自寒说,“但前提是,你要发誓不将你父母之事对外宣扬。”
“我以钟山神明起誓。”赵奉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心中却在嗤笑那可笑的神明。
他按照姬容的提示,把小黄送给水仙婆婆照顾,自己则留在李自寒身边打杂。
他抓住一切机会偷看神殿中的典籍。
李自寒早就发现了。
但他并没有阻止。
时光飞逝,少年在神殿中度过六载春秋,长成青年模样。
期间还听说,余容的娘亲死了。他们当众焚了她的尸身。
罪名是,擅自诱拐钟山储君逃离钟山。
原来那余容,竟然是兮泽王君的女儿。
可惜她不知道。
也可惜她,没有母亲了。
这几年,赵奉仙与李自寒逐渐相识相知,竟成了朋友。
要说起来,赵奉仙的天赋不可多得,若是勤加修炼,必然能一鸣惊人。
李自寒不愿埋没人才,也不愿他走上和与其父母一样早衰早亡的老路,所以很早便教他修炼。
多年以来,李自寒亦师亦友,算是赵奉仙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还有一个人便是一直帮忙养着小黄的水仙婆婆。
小黄长成了大黄,赵奉仙时不时去探望。
起初只是去探望小狗,后来渐渐地,他也为了探望那位孤苦伶仃的婆婆。
他们日渐亲近,成了真正的亲人。
直到有一日赵奉仙与李自寒对打,两人打得难分胜负。
李自寒欣慰中略显无奈,他说,“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应该另寻名师,他日前途无量。或许成为祭司殿的神使,对你来说是更好的一条路。”
钟山并非所有人都修炼。
只有祭司神殿和王族的人才会修炼。
若是把神殿比作宗门,那么神殿的神使便是宗门弟子。
他们会一边履行自己的职责,一边继续修炼。所以神使们也会有负责训导和教授的长老。
这么多年来,赵奉仙留在钟山也不过是为了探寻父母和村民早衰的真相。
如今作为一个无名小卒,能查到的东西实在有限。哪怕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可是要被证实必须找到真凭实据。
那真凭实据不是他现在的身份能探知的。他必须离大祭司更近一步。
所以他接受了李自寒的提议,被引荐为低阶神使。
而他的天赋和能力都远胜于常人,很快成了能见到大祭司和王君的高阶神使。
算算年月,又过了七八载春秋。而梦境中不过是转眼一瞬。
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彻底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高手。
他身着月白锦袍,身姿修长,面容白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含笑。乌发以白玉簪束起,腰间佩碧绿玉佩,行走间衣袂飘飘,气质出尘,优雅从容。
而此时赵奉仙也听到一个消息。
钟山的王储,回来了。
王君为她改名,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