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确实是个很难捉摸的人。
难捉摸到,有点单纯。
凛光所见到的大多人,都说他是个孩子,但凛光觉得,如果他算是孩子,那童磨就是比他更小的孩子。
童磨的所作所为,或者说实际上他的一切都不需要什么道理来支撑,就像万世极乐教的教义一样。他不是为了做什么而做什么,而是想要做什么,所以做什么,不为难自己,不勉强自己,只是为了轻松而快乐的活着。
至于所谓的吃下去之后就能永远的一起活着,凛光一度觉得那是在胡扯,但童磨对此深信不疑,而他也确实真真切切的记得所吃下的每个人,她们的名字,心愿,样貌,声音。
如果一切的一切被另一个人记在脑袋里,那么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死去的人也依然鲜活的存在着。
即使那个记住一切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人’。
“童磨阁下自己创造了一个极乐世界呢。”
如此大逆不道又不讲理的话,只会从凛光的嘴里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童磨,笑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至于堕姬,她听不太懂这种东西,她知道童磨有个教会,知道他是教子,然后就没了。她不信神佛,也不信天堂地狱,于她而言需要被记在心里的只有无惨和童磨而已,一个是存在超越书面上的神明的最高,一个指点了她和哥哥的不错的人。
至于真正烧香拜佛祈祷之类的那些仪式,在她眼里远不如去找个女人吃,或者戏耍那些男人来得有趣。
“呐呐,凛光才这个年纪就已经在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吗?”
尖锐的指爪点在脸侧,柔软的皮肉被尖端压出凹陷。堕姬毫不怀疑她再稍微用力一点的话,这张脸就会被轻易的戳穿,血液就会流出来。明明是鬼,但不论看起来还是实际上,都没有比人类强出多少呢......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要算年龄,我比堕姬和童磨都大哦。”
迟钝的刺痛感从脸上传来,一下又一下,可以接受,凛光因此没有阻止,抬起头回应着堕姬的感慨。
“哎,不会吧,明明看起来很小啊......感觉比路边的孩子都更小,啊,不过鬼的话确实会这样吧,很多年之后也能保持最开始的样子,凛光是这么小就变成鬼了吗,真厉害啊。”
手指离开了那张脸,男孩儿被像是举起的娃娃一样端起来在烛火下被展示着,他眨了眨眼,歪了脑袋。
不知道到底是童磨的表率做的实在太差,还是他本身看起来真的足够无害到被人抱进怀里后的下一步,都是被当作人偶展示。
“凛光真讨人喜欢啊,连堕姬都这么喜欢你......明明是男孩儿,却被允许留在这里呢——真让我羡慕啊——”
童磨从堕姬的手里接走凛光,很自然的抱进怀里,两张脸在一方主动一方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强制贴在了一起,明明是很亲昵的动作,堕姬却没看出半分的亲近。
凛光....像流浪猫被过路人强制抓过来亲一样麻木呢......
童磨的语气满含笑意,动作也很亲昵,但能得到的只是凛光在他蹭了一会儿之后按在他脸上的手掌,男孩儿的力气不大,至少没有童磨大,但童磨还是很配合的被那只瘦小的手掌一点点推开。
“唉,凛光,别不好意思,堕姬是我们的朋友啊,大家关系很好,不用害羞的——”
现在看起来更像了。堕姬看着面无表情却伸出两只手按在童磨脸上,让他们之间保持着一个固定距离的凛光,在心底悄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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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光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境地呢,这就得从更早之前说起了。
童磨对凛光有想法,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种想法说的明确一些,就是童磨想吃了凛光,物理层面的,真正意义上的,吃了。
可能连骨头都不会留下一根的那种。
而凛光,很明显的并不希望自己就这么夭折在这里。
所以凛光决定动动他的小脑袋,久违的试着去想想看给自己找条路。然后他就想到了无惨给他留下的小提示。
“既然我也没什么事要做,不如去堕姬那里看看好了。”
理由充分,充分的荒谬,童磨听完这句话看他的眼神很微妙,比他要去游郭的那次看起来更微妙。
但过程不重要,凛光不知道童磨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一番斟酌考量(实际上他也并不在乎),总之童磨答应了,这个比较重要。
所以凛光顺利的得到了一个新的住所。
位于游郭的一家店里。
以被童磨贩卖来的一个瞎了眼,但胜在长得不差、很听话、又吃得少的孩子的身份。
“没办法啊,凛光,你又学不会藏好自己的眼睛,我只能这么说了,而且这样你也可以少干点活啊。”
这是童磨的原话。真假掺杂多少不好区分。
但不论童磨是怎么想的,最终凛光顺利的有了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的留在这里,而只要进入了这家店,剩下的就是堕姬可以干涉的范围,不过是挑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孩子在身边搭把手,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
反正也是个瞎了眼不好去照顾客人的孩子。真正的摇钱树是谁,该哄着谁,老板还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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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您现在装的这么亲近,我也是不会遗忘您准备趁着我睡觉狠狠咬我一口这件事的。”
童磨那双眼睛一眨一眨的,将无辜写在脸上。而无意间听闻真相的堕姬也跟着眨了眨眼,她知道童磨一直想吃凛光,但她以为那只是童磨恶劣的玩笑,童磨也确实一直只是那么说,没有付诸于行动。而且,凛光是鬼,一只鬼没事儿怎么会想着去吃另一只鬼呢?
“啊啦,被发现了吗,我以为那时候凛光睡得很熟不会注意到呢。”
被拆穿的童磨眯起眼,并没有半分的心虚亦或愧疚,语气稍显意外,其中隐约夹杂遗憾。
“确实睡得很熟,所以因此做了一整个白天的噩梦,印象非常之深刻,童磨阁下。”
凛光吐字清晰,刻意的停顿,强调这件事的影响。
但童磨是不会有愧疚心的。
“别在意这种事情啦,凛光——”
他将看起来正因为这件事而在不满的男孩儿揽进怀里,这次用了点力气,男孩儿伸直的胳膊被迫弯曲,骨头折断的声音清晰,童磨不在意,男孩儿被束缚在怀中,他亲昵的在凛光耳畔低语。
“既然凛光也知道我真的想吃,那给我吃不就好了,反正凛光也会很快长出来不是吗。”
被折断的胳膊在下一次眨眼之前恢复,童磨抓着那只手拉到面前,凛光能感受到呼吸间的冷气散在手背。
“没有人会想要重温被咬下一块肉的感觉吧。”
“但凛光其实一点也不怕疼不是吗......那么就算疼一下让我吃掉也没关系吧。”
童磨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他完全不会思考别人的感受,也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感受。
但其实,也不完全没道理。
凛光确实不怕疼,说是不怕疼,不如说是很能适应这种感觉,他以前就喜欢乱吃东西,吃错东西就会不停的吐,后来跟着黑死牟,经常会被切的一块一块,在之后跟着猗窝座,一拳头打过来的时候,是真的会从手掌到肋骨全断个干净。更别说无惨给他血液的时候,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嚣要在下一秒爆炸。
而这一切,他都这样顺利的忍耐下来了,所以被咬一口其实并不值得在意。凛光之所以一直不让童磨咬,只是因为觉得他是一只鬼,童磨也是一只鬼,对他产生食欲这件事,很奇怪而已。
很奇怪,所以不想去做。
再加上,他不是很想让童磨轻易得逞。
“有关系。我不喜欢被你吃。”
凛光这句话说的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