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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提前设好的局。

包括彼得罗夫这个身份,包括他那讨人厌的性格,还有那六份表面上曝光高层领导黑料的记忆文件……

可以说,有关彼得罗夫的一切,都是一盘从六年前就开始布局的“大棋”。

自从六年前,帝国的大皇子离奇暴毙、老皇帝不问朝政以后,共和国的战略分析机构就料定,五年之后、最迟不过十年,共和国将迎来彻底解决帝国问题的战略机遇。

在战略分析机构做出这个预测不久,联合作战参谋部就提出了“纳罗达峰”计划。

以情报局特工为先导,对威灵顿防线进行长期潜伏。一旦战略机遇出现,便配合共和国军事力量对威灵顿防线展开迅猛攻击。

计划制订以后,一大批能够掌握“镜中人”系统的王牌特工按照计划的要求,开始向威灵顿防线潜伏。

到了六年后的今天,威灵顿防线的十五座恒星堡垒里都有“博士”这样的王牌特工存在,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由于记忆筛查系统的存在,帝国情报机构自信的认为内部“固若金汤”。

只要你能通过记忆筛查,你就是可以受到帝皇信任的“自己人”。

这使得帝国情报局的内部安全机制早已沦为了摆设,如今最大的作用就是栽赃罪名,帮上级领导清洗内部的“异见分子”。

毕竟,“镜中人”系统的存在从未被外界知晓,没人能料到记忆筛查也会有失效的一天。

“博士”便是六年前最早参与“纳罗达峰”计划的特工之一。

原本的彼得罗夫,也是从那时候被“博士”替换掉的。

当时的彼得罗夫仅仅是帝国情报局的底层员工。

由于他完全不懂变通的性格,他的人缘那时起已经很臭了。

无论他去哪里,身边都只有他一个人。

在彼得罗夫的一次休假中,可能是由于心中的寂寞,他在一家夜店里喝的酩酊大醉,最后倒在一条巷子里不省人事。

“博士”带着手下的特工,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完成了“镜中人”系统的植入。

当彼得罗夫于次日清晨醒来时,他的脑袋里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住进了一位共和国特工。

那个夜晚过后,在彼得罗夫的视角里,他的人生仿佛一下子顺风顺水了起来了。

休假结束后,他就接到了自己的升迁通知。

已经当了十年底层员工的他,突然就被晋升成了反情报部的一个小队长。

升迁之后的三年里,他更是犹如神助一般,一连抓获了十几位共和国特工。

如此一来,即便他的人缘再臭,上司对他再看不惯,在这些功劳面前,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升迁……

彼得罗夫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他不知道的是,他能拥有今天的地位,完全就是“纳罗达峰”计划的安排。

计划需要有一个人能够进入史尔特尔堡垒的记忆筛查部门,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让大量的潜伏人员进入史尔特尔要塞。

由于过分相信记忆筛查系统,帝国情报局内部,可以说是对共和国一方单向透明。

这使得共和国一方可以轻松利用成功潜伏至帝国高层的“镜中人”特工,在各种要害部门安插人手。

彼得罗夫能拥有今天的地位,正是因为这种“安排”。

就“彼得罗夫”这个身份在今天表现出的实际效果来看,这“安排”无疑相当的成功。

沿着步行梯来到一楼以后,“博士”前往了走廊尽头卫生间,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彼得罗夫的仪容。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行动结束以后,他就要离开这具身体,结束自己的潜伏了。

“纳罗达峰”行动开始后,帝国情报局就算再迟钝,也会意识到自己内部出现了内鬼。

为了隐蔽“镜中人”系统的存在,必须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让帝国情报局的高层相信,并不是记忆筛查系统出现了问题。

因此,上级精心策划了彼得罗夫的逃亡行动。

那六份记录了领导们黑料的记忆数据,就是这场逃亡行动的引子。

米诺斯所不知道的是,从博士在六年前找上他的一刻起,他便成了“纳罗达峰”计划中的一个棋子。

那份情报胶囊里安装有一个微型定位器。

那份能卖出“天价”的记忆数据里,更是以秘密手段植入了史尔特尔堡垒部分地区的完整结构图。

共和国特工会在地下黑市里伪装成下家,以高价买下他手中的片子,完成计划的第一步:得到那份结构图。

交易完成后,则进入第二步。

潜伏在帝国司法部门里的共和国特工会跟着情报胶囊里的微型定位器,在网上交易的过程中将米诺斯抓捕。

这之后,帝国司法部门会顺理成章的发现记忆数据中隐藏的结构图。

在审讯过程中,米诺斯一定会供出彼得罗夫这个名字。

可由于帝国司法部门低下的工作效率,等他们进行到这里时,纳罗达峰计划应该已经进入到了军事行动阶段。

彼得罗夫会在此时“人间蒸发”。

根据米诺斯的口供,帝国一方一定会笃定,彼得罗夫肯定是叛逃了。

等到纳罗达峰计划成功实施、帝国的威灵顿防线被全面突破之时,帝国潜伏在共和国境内的特工会收到这样一份情报:

彼得罗夫已经叛逃至共和国境内,并因为其在纳罗达峰计划中提供了重要情报而受到重大嘉奖。

按照提前设计好的计划,威灵顿防线的十五座恒星堡垒内,都会有类似彼得罗夫这样的角色逃亡。

如此一来,帝国情报人员就会在综合各种信息之后,得到这样一个结论:

威灵顿防线内部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多的问题,并不是敌人破解了记忆筛查系统,而是内部人员的大规模叛逃泄密导致的。

至于这些人的叛逃想法为什么能够躲过记忆筛查,帝国相关人员恐怕会这样一个结论:

两次记忆监测的间隔太长了,导致出现了监测空档。

这样一来,帝国一方非但不会放弃使用记忆筛查系统,反而会增大这套系统的使用频率,以便及时监测所有人的思想动态,杜绝有人叛逃的情况再次产生。

看着镜子中的彼得罗夫,博士的心中竟然多出了一丝同情。

作为隐藏在彼得罗夫大脑深处的存在,他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彼得罗夫的人。

这家伙是真的想为帝国做点实事的。

在这家伙的脑海里,对帝皇的忠诚信念更是有如思想钢印一般的存在,即便是镜中人系统都无法影响。

不仅无法影响,这种信念更是差点顺着镜中人系统,反向影响到博士的想法。害得博士不得不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找到与这股信念“和平相处”的办法。

奈何啊,正是这种对帝皇绝对忠诚的信念,导致彼得罗夫反而成了分局里最大的异类。

相比于效忠帝皇,彼得罗夫的同事往往优先效忠于长官。

彼得罗夫对帝皇的信念越是忠诚,他在分局里就越被孤立。

整个分局里,只有他一个人严格遵循帝皇的律法。

这使得他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异类。

不解。

白眼。

嘲笑。

彼得罗夫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一直都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

有好几次,博士都从他脑海深处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厌世倾向。

可这种倾向往往没出现多久,就被对帝皇效忠的信念取代了。

只要我的生命还没有结束,就要为了帝皇一直孤独的战斗下去。

这是博士从波德罗夫的脑海里最常听到的心声。

说起来,这家伙过去的人生经历也是蛮悲惨的。

他原本出生在一个帝国中层贵族的家庭里,按理来说此生应该衣食无忧。

可他六岁那年,他的家庭在参加一次行星总督举办的宴会时,遭到了反帝皇分子的恐怖袭击。

一颗大当量的军规级炸弹被恐怖分子在宴会上引爆,彼得罗夫的父母身死当场。

彼得罗夫本人在爆炸发生时,正和一群孩子在宴会厅的一角玩闹,这使得他得以躲过炸弹的致死范围。

可是接下来,爆炸的冲击波炸塌了整个宴会厅。

除了彼得罗夫被一尊倒塌的帝皇像护在身下、幸运的躲过了一劫外,现场再没有第二个生还者。

失去了父母以后,本应该由彼得罗夫继承的贵族头衔在他叔叔的运作下,归属到了他叔叔的头上。

当彼得罗夫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他已经从一个贵族家的少爷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幸好有一家以帝皇名义开办的孤儿院收留了他,彼得罗夫才免于暴毙街头的命运。

连续被帝皇拯救了两次生命以后,彼得罗夫便成了帝皇最忠诚的追随者。

加之孤儿院里日复一日的忠诚教育,这份追随最终化作了思想钢印一般的信念,牢牢刻在了彼得罗夫的脑海深处。

抱着效忠帝皇的信念,彼得罗夫大学时,以出色的个人表现被帝国战略情报局吸纳。

本以为这是他一展宏图的开始,可他很快就发现,由于自己拒绝向长官送礼,加之在工作中拒绝纵容上级亲戚的违法行为,他始终没有任何晋升的机会。

凡是由他做出名头的工作,最后的功劳一定会被安排到别人头上。

凡是别人犯下了什么过错,责任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甩到他的头上。

每逢遇到危险、麻烦、需要长时间加班一类的工作,领导保准让他先上。

可在年底评选优秀员工时,榜上保证没有他的名字。

在他喝的酩酊大醉,倒在那条漆黑无光的巷子里时,他已经在情报局里兢兢业业的干了十年,仍旧是最低级的员工。

或许也正是因为多年来的苦闷一直积攒在心头,向来遵守帝皇圣喻、从不醉酒的他才会在那个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假期里喝的不省人事……

如此遭遇,就连博士这个敌人,都在心里替他感到深深的同情。

正所谓我运即国运。

一个对帝皇如此忠诚的爱国者,竟然会遇到如此境遇,帝国的腐烂程度之深,可见一斑。

但是同情归同情。

作为帝国的敌人,博士反而在心里感到暗自庆幸。

曾经的柯林斯帝国,可是新伊甸东北星域所有国家的梦魇。

十几代皇帝励精图治,指挥着帝国的军队开疆拓土。

帝国最鼎盛的时代,凡军旗所向,所当者破,所击者服。

凡帝皇敕令,四方诸国莫有敢不从者。

……再看看如今的帝国,到处都弥漫着衰败的气象。

内有铁血紫荆两派争权夺势,外有东北星域诸国虎视眈眈。

更别提还有国内的阶层矛盾日益激化,各地的叛乱此起彼伏等等一系列问题。

想到此处,卫生间里响起了一声叹息。

或许是受到了彼得罗夫信念的影响,这声叹息是博士不由自主的发出来的。

等到他结束潜伏、回到共和国以后,他的意识会回归自己本来的身体。

而这具身体、连同这具身体代表的彼得罗夫这个名字,则会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被彻底的销毁。

博士缓缓走出了卫生间,开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

就在两天前,他在数据世界留下的暗号被人成功的破解。

总部派来的另一位特工“V”,看来也已经顺利的进入了堡垒。

他并不知道“V”的真实身份。

按照计划流程,他们自始至终都不会碰面,仅仅采用信息数据传递的方式,配合彼此的工作。

这样一来,即使他们有人被捕,敌人也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有用的情报,从而为另一个人提供撤离的机会。

整个纳罗达峰计划一共有多少位镜中人特工参与,博士并不知晓,也永远不会知晓。

他只知道,他也不过是“局”中的一枚高级点的棋子罢了。

按照棋手的意志,走向未知的终点,这就是棋子的命运。

身处局中,身不由己。

博士的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希望一切结束时,能顺利的看一看故乡的雪啊。”

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后,博士一个人,走向了长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