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入北溪境内，就被人认出，那些人不由他辩驳，无数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全部砸在了他身上。
百姓满面鄙夷之色，竭尽言辞对他唾骂羞辱。
朝廷派出无数杀手，下令务必要将他带回皇城，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江湖正义之士，蜂拥而至，欲替天下惩处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
最终，他被逼的只能四处逃亡，直至慕容修找到他，让他共谋北溪之事。
容归此时复杂的目光落到百里赫泽身上，看着他沉郁的脸笼罩了一层悲哀时，心脏有些发紧。
自她认识百里赫泽伊始，百里赫泽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自己的身份，也从未和她说起，关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如今听闻只言片语，便不由得替他感觉到悲哀和不值。
“当初你副将诬陷指证，你通敌叛国，你父亲弃你，家国弃你，你拼命保护的百姓也弃你。”
“你被逼的四处逃亡，天下没有你的一处容身之地，你为何就没想过，去南陵投靠朕呢？”
南陵皇帝看着百里赫泽，问出了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
在他看来，百里赫泽是想活的。
不然就该回北溪京城，去为自己那莫须有的罪名辩驳，而不是四处逃亡。
“因为北溪有母亲，有阿笙，有钰钥，我若真为苟活而投靠南陵，她们必被牵连，凶多吉少。”
百里赫泽目光扫过容归，落到面色苍白，眸中满是心疼之色的百里沐笙脸上。
随着他日渐成长，硬朗的五官逐渐清晰明朗，有心之人必定能证实他的身份。
他如何能为一己之私，让家人蒙受不白之冤。
“我答应过母亲，也答应过阿笙和钰钥，总有一天要光明重正大，满载荣归回朝，为她们遮风挡雨，护她们一生顺遂。”
他说着又垂眸无奈一笑，语气染上了浓浓的愧疚，“谁知本事太小，遭人算计，逃亡数年，既保全不了自身，也无法护佑母亲和妹妹周全。”
百里沐笙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百里赫泽携万军而归助她事成，从未与她说起，离别十年经历的只言片语。
他总是沉默寡言，坚定的站在她背后，只要她长剑一挥，便会不顾一切听她号令。
最终，落得个面目全非，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一世也是奔赴千里而来，助她夺城，坚定的站在她身边说：“阿笙，做你想做的事，兄长会义无反顾陪着你。”
边境屡立战功，杀敌无数，没有荣归故里却遭构陷算计。
北溪百姓唾弃他，百里奇弃他，曾经的副将诬陷指证他，北溪皇帝下令诛杀他……
他这十年，该是何等迷茫无助，辛苦疲惫，胆战心惊……
百里沐笙走到百里赫泽面前站定，拉起百里赫泽垂在身侧的手，双手握紧。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只说了一句：“兄长，抱歉，你受苦了。”
百里赫泽听着她愧疚隐忍的道歉，心里的委屈和酸楚翻江倒海而来，润了眼眶。
他抬手摸了摸百里沐笙的头顶，“阿笙，是兄长本事不够，你何须抱歉。”
“我当初就该拼死带母亲离开北溪，就该听了你的话，隐姓埋名于这世间，不该回来复仇，不该不甘心命运天定，想要和天斗……”
百里沐笙微微摇头，垂眸轻语，一滴泪就砸在了百里赫泽的手背上。
“阿笙，当初母亲不是离不开，而是不能离开。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双魂和灵山图，就注定了她的命运。”
是啊。
母亲的身份是南陵公主。
无论是最开始与百里奇结为夫妻，还是后来百里赫泽背负天下骂名，亦或是自己被算计误杀北溪太子……
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母亲只能隐瞒身份，留在北溪。
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不挑起更大的战火纷争，护佑一双儿女短暂安稳周全。
当初自己无数次说要带母亲走时，母亲说的最多的就是“阿笙，母亲走不了，也不能走。”
她那时从疑惑询问到满腔怒意质问：“为何走不了？为何不能走？难道您就心甘情愿困在这冰冷的宅子里，耗费一生光景吗？”
那时的宛容虽满面微笑，可那笑容中藏着深深的无奈和心酸。
她一边抚摸百里沐笙的头，一边小声道：“阿笙，这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太多的身不由己……
那时百里沐笙不懂，如今却是深有感悟。
泱泱天下，江湖庙堂，身不由己的人，又岂止母亲一人。
百里沐笙紧紧握住了百里赫泽的手，此刻她也只能握住百里赫泽的手，为心中万千情绪寻一个短暂的安心。
“陛下，这是您要的东西。”此时一个身着侍卫装束的人，来到南陵皇帝面前，双手恭敬的递过来一个盒子。
南陵皇帝伸手接过，爱不释手的抚摸那盒面，随后走到百里沐笙兄妹二人身侧。
“这是你母亲生前，每隔三月与朕的家信。”他说着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你们看完就会知道，为何朕迟迟没有带她回南陵。”
百里沐笙目光落到那盒子上，伸手接过，沉甸甸的，想来那几年有许多信件。
“朕还是想让你母亲葬去南陵，北溪没有她的归宿。朕暂住定国将军府，你们若考虑好了，就派人去告知于朕。”
南陵皇帝说完，转身就往府外走，南绪和那侍卫紧随其后。
无迹无痕此时已经不知去向，赤姣抱着福佑候在一旁，青狸也等着百里沐笙的吩咐。
“都走吧。”百里沐笙摆了一下手，赤姣和青狸便离开了。
容归看着百里沐笙手中盒子半晌，心里的难受又翻涌而来。
云星辰未曾给她留过任何东西，慕容修死前也未留给她任何东西。
她如今只能凭着云星辰模糊的音容相貌，凭着儿时和慕容修短暂的回忆，在夜深人静时，泪流满面的思念他们。
“你要去哪儿？”容归转身想要府外走时，被百里赫泽扣住了手腕。
“去四处走走，心里有些堵的慌。”容归头也不回，挣脱百里赫泽的手，缓步离去。
“兄长，去桃花苑吧。”百里沐笙抱着盒子往桃花苑方向而去。
百里赫泽盯着容归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身，朝桃花苑而去。
桃花苑中，兄妹二人坐在玉石桌旁，从盒子里拿出宛容写的家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