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面疮被一一清除,梁波的脸上的痛苦已大大消退,活像被闭气很久的人,大口畅快地呼吸着。
我拿出朱砂画就的净秽符,点火燃尽,将符灰用黄纸仔细包好。
在梁波身侧,赫然躺着一颗洁白的圣灵之珠,它通体呈较极品羊脂玉更纯美的温润色泽。
周身竟未沾丝毫污秽之物,我立即伸手握紧了它,淡淡的硝烟石味道让我的心雀跃不止。
掌心里,它向我默默传导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静和法师说过,这是需要有能力、有机缘才可获取的灵物,有些厉害的阴阳师穷极一生也遇不到一颗,我已获取三颗,虽道途有凶险,但怎能说是不幸运的呢?
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一块干净布料,认真将圣灵之珠包裹上好几层。
“星儿,这是什么?”齐相宇惊诧地望着这颗从人面疮内掉落的脂玉一般的物体,我微微笑笑不言语,将裹好的圣灵之珠装入贴身的内袋里。
手指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张麻子,对齐相宇道:“麻烦你,帮我扶起他。”
齐相宇闻言,上前架起了张麻子的右手胳膊。
张麻子红肿着双眼,脸上有斑斑泪痕,神情呆滞地任齐相宇架着。
“张大叔。”我叹了口气:“您二女儿着实是个可怜人,还请您在她忌日,清明中元等时刻,好好祭祀才是。”
张麻子瞅瞅我,恍恍惚惚地对我道:“知道了,多谢你。”
而后挣脱齐相宇,步履蹒跚地向楼下走去,院中的梁大叔和婶子相望一眼,忍住了脱口而出的疑问,只目光担忧地望着张麻子的背影。
齐相宇与我将梁波平躺放置在床,他的精神肉眼可见好了许多,呼吸也逐渐有力。
将烧尽的符纸灰交给彭婶子,我交代道:“背后的疮已除掉了,麻烦婶子将这东西煮了沸水,待冷却后喂给梁波喝,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梁大叔搓着双手,激动得面颊绯红。夫妇俩喜极而泣,不住对我说:“谢谢。”
我笑着摆摆手,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真感觉有些累了,齐相宇看出我略泛着苍白的面色,对我道:“星儿,你该去休息了。”
我点头,我们各自回房,我冲他笑笑:“这次多谢你。”他则柔和地注视我的眼睛:“不,我很乐意。”
是夜,一夜无梦。
清晨,我们几人去探望梁波,见他已能半坐在床沿,眼神里透着清明,刚刚吃完一碗彭婶子熬煮的红豆粥……
为期两个礼拜的写生行程即将结束,学生们的作品大多数已完成绝大部分,因关系到首次参展,蒙教授吩咐大家回家后再行深度打磨,待归校后他会抽时间为大家一对一地指点与斧正……
在整装返京的早晨,梁波已能下床,梁大叔亲自将他引置我身旁,康复后的梁波看上去精神爽朗,是一个清秀阳光的青年。
他已收拾齐整,换上干净的衣物,上前竟要给我跪下,我赶紧伸手扶住他…
梁波哽咽的喉头蠕动了几下,眼中含泪对我道:“闵师父,谢谢你!”
我微笑着说:“这只是我应尽的职责,要时刻记得孝顺父母,他们为你着实操碎了心!以后好好地生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梁波连连点头,坚定地说:“闵师父,我会的!”
梁大叔上前道:“娃,看事儿的法金你还没要呢,你说个数,我们一家子绝不二话!”
梁波与彭婶子点头称是。
我却轻松地笑了,梨涡嵌映在苹果般的小脸儿两旁。
望望梁大叔和彭婶子:“叔,婶。我要一个66元的红包,可以吗?”
“那怎么成!你费了这老大劲儿才把俺娃治好,不行!孩子,你说,多少钱叔和婶子都给。”梁大叔直摆手。
这户朴实的农家百姓,过着简单的生活,却始终为人厚道、心存善意。这几年,他们操劳着儿子的病,又倾其所有准备了冥婚,积蓄本就所剩无几,我有什么理由找他们收取高昂的法金呢?
阴阳师的本业,便是为事主避凶纳福、为自己行善积德,而我多了一份私心,便是在看事过程中,收取圣灵之珠,为的是雪国和我心里那个最为重要的人,慕容霜需要我。
我上前拉着彭婶子,在她手背拍了拍:“我们法金的高低,有时也看缘分!我和梁大叔、彭婶有缘呢,这缘分提示着我,收66元的法金就是极好的,若有个红包装着,就更讨彩头了。”
我的语气虽柔和,态度却是很坚定;梁大叔只得感叹一声:“娃,你真的是俺家的恩人,你若不嫌弃,往后随时来玩便是。”
我微笑点头:“有机会一定还来的。”
彭婶子拭着眼角的泪,按我的叮嘱,进屋找了一个崭新的红包,整齐放入66元纸币,双手递与我。
我恭恭敬敬地接过,甜甜笑着说:“谢谢。”
黄雪娇竞也感动地擦起了泪花,对我道:“星儿,和你相处这样久,却不知你如此的厉害。”
我微笑着对她说:“什么厉害,不过和奶奶偷师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本领,你们两还记得替我保密,不要和别人说……”
她赶紧点头,齐相宇没有作声,只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我没有去看他的眼睛,这半月的朝夕相处,我能感觉他的眼里多了些深邃的情愫。
梁家三口坚持将我们送上车,车窗外,他们不停地挥。我碰了碰内侧口袋装着的圣灵之珠,师父说,阴阳行业,若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首先应保护的是阳人的安危,大部分时候,则应达到冥阳两利……
几年来,我一直恪守坚持,不断努力着、精进着。
下了京城的高铁,接应的小型巴士根据路线将我们送至离家最近的地点,齐相宇跟着我一起下了车。
我诧异问他:“你不是住在东城么?”
他简单答道:“你这些天累了,我帮你拿一段行李,送你到家门就好。”说罢竟接过我的拉杆箱,对我温润地笑笑:“走吧。”
呆愣地张张嘴,不好拂他的好意,我快步上前,引他穿过家附近的街区,进入了胡同,走向清音堂。
刚走几步,齐相宇远远停住脚步,目光复杂地注视前方,叹了口气:“说真的,我真羡慕他……”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穿着白色衬衫和米色长裤的慕容霜静静伫立在清音堂门口。
一件柔软的短款藏蓝色针织开衫,随意敞开着,包裹着他挺拔结实的身材。
心顿时狂跳不止,慕容霜居然回家了!他注意到齐相宇和我,径直向我们的方向走来,赤金色的眸子掺着几抹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