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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圣仁面色变了!

因为他突然猛醒:之前,大家都有个误会,以为王九乡野出身,又是在战场立功中急速窜升!再加上他要过完年才满十八……

所以,谁都以为他之所以狂悖无礼、嚣张跋扈!那是他根本不懂官场规矩。对一个根本不懂的人,你还真没法同他一般见识。

就如一个成年人,非要跟三岁小孩去怄气!去你来我往交换着骂娘?骂赢了都太他喵丢人……

但通过刚才的对话,曾圣仁突然发现:对面这孙子不但懂规则,甚至比有些进士几年之人更懂!却故意装不懂,故意胡搅蛮缠。

那就好办了!

你王九还真敢打张知县的屁股?那你打的就是天下文官之脸!就是对天下文官士绅宣战!

他们没拦住当然没面子,却也仅此而已。反正又不打他曾圣仁屁股!你王九最好要真打才好……

神色变幻间,曾圣仁笑了!边拉了拉莫问金,边语气悠悠。

“王将军非要打张大人屁股?有如狼似虎的锐卒在侧!莫说打屁股,就是找借口杀了我们几个!我们这些书生又能如何?

所以,是否一意孤行打张大人?曾某拦不住,也没法拦。不过,之前我等再三再四呼喊…”

“曾大人等等!您这话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王九连说几个不对,却一时真找不出啥词……

因为王九也突然发现:姓曾的太奸滑!自己胡搅蛮缠的心思被看透。他们要使劲拦着,这个戏才好唱!可狗日的突然不拦了?

这尼玛才抓瞎……

当然不能当众打文官屁股!还九十军棍?会死十回好不!

但可以演得像那回事。因为亲卫里有统一着装的纪白,他懂啥该做啥不该做!真像跑去找东西那速度?姓张的已被打死……

如今,姓曾的不但自己不拦着,还拉住姓莫的使他也醒了!而且,狗日的还想直奔主题。

情急之下!王九只得先打断曾圣仁,可不能任他说下去。在他们地界大规模行刑?请示过谁!

严格说来,没上面指令王九都不准擅自出兵!就算他能找到借口,说是突遇战场、救援水师?

那战斗结束也得请示上级。没指令之前?他都没资格审问战俘!谁知你会不会将人屈打成招?

所以,看到他们来了时?王九唯一心思:胡搅蛮缠!力争堵着他们…拖到剐完海盗再说。

至于之后弹劾他王九?大不了降几级!反正武将的官职是个屁。

“什么不对!”

回过神的莫问金一声断喝!“王九,让开!之前我们喝令…”

“莫大人不对!不对…不对…”王九脑门浸汗地不对着,却实在想不出冠冕堂皇的好说词……

半天憋出一句:“莫大人说您在掌管一省刑名?”

“是的!本官乃朝廷钦命的山东按察使!山东所有的刑狱司务,皆需报经本官!所以王九你让…”

“莫大人不对!之前我就向您举报!长岛张知县…咆哮上官…谩骂上官…诋毁朝廷…莫大人咋不处置?”

王九面不红心不跳!顺势想先甩掉张知县那个烫手山芋。

“好!你让开!本官这就处置。”莫问金满脸鄙夷!却实在不愿同王九废话。广场还有呜呜的惨哼传来,他得先去救下人!才好更快翻案。

“莫大人,你这就不对了!张知县的人,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

这小瘪犊子!他还想既拦住人,又顺便甩掉包袱?美死你!莫问金撇撇嘴,却一脸严肃。

“不!张知县你得先留着!我们现在进去再说!让开…”

“莫大人,您得先收押张知县,先处置阿…”

莫问金这次不理王九,回头看向一直没作声的沈有容:“沈老将军!作为都督佥事,军中有十分顽劣之徒!依军律当何如?”

沈有容没法后缩!不过,他踌躇着踱了几步,这才喝道:“王九!退开!不得无理妨碍地方政务。”

真的扛不住了!

五军都督府是个虚名。但它开国时的功能,却类似宋朝的枢密院,以及后世的央军委。

设想下,军委委员当众向名新中将或少将,下达十分符合政治正确!却又并非军事行动的命令。

抗令意味着什么?

哪怕只是个虚衔……

但是,肃盗的效果、皮岛的威望、离开后皮岛的形势转变,以及紧接着!那必然的无耻翻案……

刹那间全涌上心头。

王九脖子一梗:“沈老将军…我…”

背后被纪白猛踢?长期的默契令王九条件反射般改口:“嗯…既然老将军有令!末将遵令。”

……

从两侧全是山崖的隘口处闪开。地势虽已开阔很多,但后面却又跪着满地的老百姓!

仍堵住所有人前行之路,也令其不能拐过前面小山、开阔视野。

“草民等…叩谢朝廷天恩!叩谢青天大老爷们为民作主、除害!辽海从此太平,草民感激涕零……”

一众官员们愣住了!

这怕得有几千老百姓!衣衫褴褛而单薄;头脸乱糟糟、黑乎乎;连齐声的口音,都可听出不同的地域!还全都一脸诚挚……

这可假不了啊!

剿灭海盗真那么得人心?连这帮愚民全都感动了,自发全都来感谢他们这帮青天大老爷?

不!这是在挡道!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仁德的文官们都不想当恶人!再说,法不责众的几千人,又岂是呵斥几声,就能将其驱散?

莫问金一脸和蔼!恳切地大声感叹:“父老乡亲们受苦了!都怪我们未能早日剿匪啊。起来!乡亲们都起来,地上太冻…”

里面一个原土匪、后战士、现百姓的人更诚恳,声音哽咽:“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我们不冻!我们…心头暖和着…”

顿时!全都流着清鼻涕说不冻,因为心中暖和?

高官们撇撇嘴不作声!这可并非全是愚民,还有不少刁民。那说啥都是废话,除非有军队驱散……

王九也在感慨:话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部属们紧跟自己,究竟是学聪明了,还是学坏了?

自己之前一门心思想着硬扛,急出一脑门子的汗!却有如此好的法子没想到。果然,群众的力量无穷!关键是他们得先启智才行。

没空多感慨,王九赶紧到沈有容面前汇报军情。沈有容没急着听!先交流了两三句。

都是千年的狐狸……

难怪他今天这么低调!谈军事的隐语,透出的真正意思就一个:乃大还需磨砺,方有大成。

是啊!六十好几的老将军,还有几多春秋?纵然高寿,已任职登莱两年多的他,说不定几个月后又转任别处!烂透了的登莱水师,对他沈有容真有那么重要?

王九立刻鞠躬为敬:沈老将军教诲得极是!我本有此意,却没您那般透彻!简直醍醐灌顶。

连军情汇报都省了。

沈有容笑得更舒心!

反正被堵住没啥事,王九又找到陶朗先:“陶大人治登数载,多有惠举德政,令小子十分景仰啊。”

“王将军过誉亦过谦!前次飞百兄书中,可是称将军乃冠军之武勇、亭侯之忠义啊。”

懂了!熊廷弼字飞百,陶朗先不介意公开承认是同党!人家这是在视他王九为自己人呵。

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一下子有两个自己人,而两名东林党大员的马前卒张知县,如今又吓破胆!他俩也就玩不出花……

确实!王九看懂的形势,莫曾两货来之前就己心知肚明。原想着本就占着大义!再凭借官威镇住场子,加上有个急于投靠的马前卒?

拿下王九还不难!

不想竟有刁民作怪……

两人面色不断变幻!不时眼神交流着,却只看到彼此的无奈。

等人杀完!罪证固定好!再有数千刁民起哄,还加上沈有容与陶朗先的吃里扒外!

小瘪三不但已大获全胜!还会全身而退啊……

烦躁的曾圣仁,看着面前的那帮刁民更烦!不由背转身朝来路上缓缓踱步,边透透气边苦思对策。

要有支大军调遣该多好?可惜随行只有些许卫兵,及登莱一些衙役!小瘪三百名锐卒在侧,这帮货哪敢如平常耀武扬威?没法指望……

曾圣仁眼望海港出神,却渐渐地越看越亮!连呼吸都兴奋起来。

“不语兄、不语兄!你快来看看,看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曾圣仁的话,一起回头走去,边走边看向港湾……

视力超群的王九,眉头越拧越紧!十八艘,就是那十八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