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羽满心忧惧,策马沿着与沈忆欢曾走过的旧路疾驰。
狂风在耳边呼啸,似在催促,两日的奔波,每一刻都煎熬难耐,她满心都是沈忆欢的身影,唯恐她会有不测。
终是追上了,那熟悉至极的马车静静停在树下,沈忆欢正坐于河畔边,目光空茫,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河水。
再见到沈忆欢的那一刻,灵羽的心似要冲破嗓子眼,她极力隐藏着自己,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河畔之人。
沈忆欢身上似有一层寒霜,拒人千里之外。
可是却遮掩不住她的憔悴,灵羽直直地望着沈忆欢,只觉心疼至极。
仿若时光回溯,这种感觉让灵羽回到了曾经护送沈忆欢回京时,自己亦这般躲在树后偷看。
可那时的沈忆欢,在哭泣,是为了月儿妹妹,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
灵羽神思恍惚,满心自责,她和沈忆欢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皆是她的错。
若她早将璃樱之事告知,又怎会在璃樱出现时,让误会接踵而至,导致她们的关系急坠而下。
在那之前,她完全沉浸在沈忆欢的温柔宠溺里,对任何事都不关心,总是向沈忆欢撒娇,不管何时何地都要求沈忆欢答应自己的任性要求,还时常耍赖,行事毫无沉稳之态,仿若孩童。
那时的她,以为沈忆欢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会一直爱她。
当沈忆欢说出要回去嫁人时,灵羽只觉天塌地陷,心痛如绞,似有无数钢针深深刺入心肺,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满心恐惧,无法想象她的欢欢依偎在他人怀中,成为他人之妻。
那一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她要将沈忆欢囚禁起来,沈忆欢只属于她。
可她太爱沈忆欢,她舍不得,倘若将沈忆欢囚禁在自己身边,每日都伤心难过,相较于失去沈忆欢后自己陷入无尽痛苦,她宁愿沈忆欢能得到幸福。
她只愿欢欢余生欢喜。
沈忆欢望着水中倒影,那憔悴模样宛如饱经风霜的老妇,了无生机。
幸好,阿羽不在……
她怎敢让灵羽瞧见自己如今这副丑陋之态,灵羽眼中的她,向来是世间最美之人,若被灵羽看到,怕是会被厌弃,逃得远远的。
如今,两人已如参商,相隔甚远,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期。
“赶路吧。”沈忆欢起身,回到马车内。
她轻抚胸口,只觉那里已是一片荒芜,眼泪早已流干,这几日的痛苦,似已将一生的泪都耗尽。
行至半路,夕阳如血,缓缓西沉。
沈忆欢抬手,轻轻撩开侧帘,望着那残阳余晖,需寻一处客栈歇脚了。
“去城里落脚吧。”她的声音淡淡传出,却带着一丝落寞。
忽然,她的心猛地一颤,放下帘子时,余光似瞥见远处有个模糊身影。
是灵羽?
她急急再看,却什么也瞧不见了。
是她太思念灵羽,生出了幻觉?
灵羽已被她狠心推开,那些决绝的话,伤透了灵羽的心。
那晚,灵羽对她已没有丝毫怜惜,想来是讨厌她了。
可只要能让灵羽最后欢喜一场,即便再痛,沈忆欢亦心甘情愿。
想到此处,沈忆欢的心又如被无数蚂蚁啃噬,痛入骨髓。
马车晃晃悠悠,又行了好几日,离京中渐近,估摸再过几日便要抵达。
可沈忆欢心中愈发不安,每每掀开帘子,她都会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灵羽追过来了吗?可是,怎么会?
又赶了半日路,途经一片树林。
沈忆欢忽命随从停车,她缓缓而下,吩咐道:“你们在此等候,不用跟着,不用来寻我。”
言罢,她孤身往树林深处走去,脚步坚定,仿佛朝着某个既定的目的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山洞,沈忆欢未作停留,径直而入,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四周静谧得可怕,隐隐有不知名的声响传来,她心中害怕,却咬牙前行。
她要确认灵羽是否追来,又是否在暗处躲藏不敢现身。
灵羽在马车后远远跟着,忽见沈忆欢下车独行,未带随从,一时慌了神,她急忙下马,轻手轻脚绕过马车,小心翼翼地跟在沈忆欢身后。
她实在放心不下沈忆欢独自一人,她的欢欢太过柔弱,受不得半点苦的。
走着走着,这条路竟越来越熟悉。
待沈忆欢走进一个山洞,灵羽恍然惊觉,此处竟是她们曾被追杀路过之地,这个山洞里有着她们太多甜蜜回忆。
在这里,她的欢欢放任她的一切。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是沈忆欢。
灵羽来不及多想,朝着山洞疾奔而去,口中呼喊着:“欢欢!”
她此时已顾不得是否会被发现,满心都是沈忆欢的安危。
跑到一个转角,灵羽戛然止步,怔怔地望着前方。
沈忆欢双手背于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一片冰冷。
四目相对,灵羽转身便要逃跑,她不能再惹欢欢生气,心慌意乱间,双腿发软,竟被自己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满面羞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沈忆欢早知道她在后面,故意引她至此,是为了再将她狠狠赶走吗?
就在灵羽满心怯懦与紧张之时,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那是令她心安的味道,那心心念念的呼唤声传来,好似还带着一丝心疼。
“阿羽……”
沈忆欢身体的动作快过脑子,看到灵羽摔倒,顿时心急如焚地奔上前去,将灵羽扶住,一时之间,竟将所有顾虑都抛诸脑后。
“欢欢,我扭到脚了。”灵羽眼眶泛红,委屈地说道。
她从沈忆欢眼中看到了担忧,瞬间明了,沈忆欢并非如她所想那般厌恶自己,原来,欢欢还是在意她的。
只这一瞬,灵羽便知晓自己该如何做。
她要示弱……
沈忆欢将灵羽扶至一旁怪石边坐下,待自己心绪稍定,才发觉方才之举有所不妥,如此一来,怕是又要给灵羽不该有的念想。
她强作冷面,轻蹲下身,莲手轻抬,替灵羽褪下鞋袜,仔细查看那扭伤之处。
尽管她极力掩饰心中对灵羽的疼惜,可那眼神中的一抹柔情,仍是让灵羽敏锐捕捉,那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心疼。
灵羽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沈忆欢,心底满是欢喜,沈忆欢并没有抗拒与她接触,如今还为自己推拿伤处。
直到沈忆欢重新为灵羽穿好鞋袜,两人皆是无言。
山洞中,水滴自岩壁滑落,滴答之声,敲在二人心中,寂静得仿若整个空间只剩彼此。
沈忆欢抬眸,刹那间,撞进灵羽那炽热似火的眼眸,心猛地一颤,她忙不迭地移开视线。
她实在无法直视灵羽那双魅惑至极的狐狸眼眸,再多看一眼,自己恐怕便要沦陷,心软了。
那日,她狠下心,说出那般残忍的话语,原以为灵羽会知难而退,却不想,她竟不顾一切追了上来。
那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她的心不允许自己再如此伤害灵羽,灵羽心痛时,她亦如万蚁噬心,痛至骨髓。
她该如何是好?
沈忆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奔涌的情绪,神色恢复清冷,却不敢看向灵羽,只轻声道:“为何追来?不是同你说得很清楚了吗?”
“欢欢,你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灵羽感受到沈忆欢的冷漠,慌乱不已,急忙又道:“我只要确认你无恙到家,我马上就走,好不好?绝不叫你为难。”
沈忆欢垂眸之际,见灵羽的眼泪,簌簌而下,砸落在地,她终是不忍,缓缓抬起头,望向灵羽,只见那盈盈双眸中,泪水似江河决堤,满是哀求,令人心碎。
沈忆欢只觉心中那道防线轰然崩塌,她的阿羽如此卑微地求她,只是为了她能安然无恙,沈忆欢的心似被万箭穿心,痛得几近窒息,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
沈忆欢强咽下心中苦涩,冷冷道:“灵羽,我早就说得很明白了,我们……”
话至此处,却如鱼刺哽喉,再也无法将“我们结束了”这几个字说出,那每一个字都似一把钝刀,割在她的心上。
空气仿若凝固,静默得让人害怕,片刻后。
沈忆欢稳住几近崩溃的声线,开口道:“我先扶你出去,等你的伤好,再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