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凝忽闻孟怀月提及唐礼然,心中猛地一紧,神色慌乱一瞬。
她旋即深吸口气,避开孟怀月的目光,佯装淡然道:“她……挺好的,只是近日偶感风寒,正在府上修养。”
唐晚凝不知为何,极其不愿与人谈及唐礼然,只想尽快将话题转移。
她微微皱眉,又说道:“我近日整理账目,其间还有些疑问,若念正在帮我调查,最长不过半月,应当就能查清楚了。”
她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两人又闲聊了些许时候,唐晚凝将孟怀月送出府门。
她呆呆地站在府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迷茫,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近来总是无端地对唐礼然心生愧疚之感,更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情绪。
以往,她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情绪,哪怕是对若念,也只是在需要时将她唤来,心安理得地接受若念对自己的好,她觉得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其他任何都不足为道。
然而,唐礼然却像一颗突如其来的石子,打破了她心中那潭死水。
她不愿跟人提及唐礼然,甚至不愿见到她,只因每一次相见,那无用的愧疚与异样之感就会涌上心头,扰乱她的心智,阻挡她想走的路。
她绝不能被那天真傻笨之人绊住脚步。
自那日唐晚凝应下给唐礼然十日之期后,唐礼然便缠上了她,无论唐晚凝行至何处,所为何事,唐礼然皆要陪在身边,赖皮又执拗。
唐礼然无限包容着唐晚凝的乖僻性情。
仿佛能够洞悉唐晚凝神色间最为细微的情绪波动,无论是喜悦亦或恼怒。
总会言及一些奇奇怪怪的笑话,于唐晚凝心情烦闷之际恰到好处地出现。
唐礼然亦会在唐晚凝做错事,唐钊处罚她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要替她受过。
“阿凝,你去哪呢?我陪你一起呀。”唐礼然生怕她会拒绝,急忙伸手紧紧拉住她的胳膊。
“去找父亲。”唐晚凝语气冷淡,她知晓只要说出去找唐钊,唐礼然便不会再缠着她。
唐晚凝厌烦这个莫名说着喜欢自己的人。
“阿凝,这一步应当下在哪里?你教教我嘛。”唐礼然坐在唐晚凝身旁,眼睛盯着棋盘,眉头微皱,一脸苦恼地研究着棋局。
她对这些实在没有天分,可还是逼迫着自己,只为能与唐晚凝有共同话题,她的余光不时往唐晚凝那边瞧了又瞧,想要与她搭话。
“自己看棋谱。”唐晚凝的声音如寒冬冰碴,冷漠至极。
她甚至都没有抬眼,只是冷傲地看着账本,心中对身旁之人的聒噪愈发不喜。
“阿凝,你下学还要处理这么多事务,好辛苦,我给你做了桃花羹,你尝尝。”
在桃花村时,这桃花羹是唐礼然的最爱,此刻她满心期待地想要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最喜欢的人。
“我不爱吃。”唐晚凝抬眸,目光从账本中收回,冷冷地看向一旁的唐礼然。
她依旧冷漠地拒绝着唐礼然的一切。
祠堂里,昏暗的光线,冰冷坚硬的地面,黑暗又寂静,唐晚凝在这漆黑中不知跪过多少个日夜,早已麻木,唐礼然却坚定地要同她一起罚跪。
“阿凝,你偷偷懒,不要一直跪着,我替你跪。”
“阿凝,你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
“阿凝,痛不痛?我给你揉一揉。”
唐礼然总是不厌其烦地讨好着那冷漠之人,只盼唐晚凝能给她一个笑脸,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回应也好。
唐礼然夜晚也总会趁唐晚凝睡着之际,赖皮地钻入她的被窝,无论怎么都赶不走,却还将她抱得紧紧的,莫名执着。
唐晚凝的睡眠一直很浅,往常总会因外间一丁点动静便惊醒,儿时那次被掳走的经历,如噩梦般缠绕着她,让她在入睡后仍处于极度的不安之中,总觉得身边危机四伏,无人能帮她,她只有自己保护自己。
可那一晚,当唐礼然抱着她,睡在她身侧时,她疑惑地发现,自己竟未被惊醒,那一晚,她睡得格外舒适,于是乎,之后她便任由唐礼然每晚厚脸皮地钻入她的被窝。
约定十日的最后一晚,唐礼然如往常一样钻进唐晚凝的被褥,将人牢牢抱紧。
唐晚凝却发觉背后之人在微微发颤,那颤抖透过衣衫传来,她似乎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她呼吸一顿,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愿关心任何与自己无关之事,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中蔓延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阿凝,我想尽了办法,可我怎么都做不到,我该怎么做?”
“你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我一定能想到其他办法,替你解除婚约的。”唐礼然哭泣不止。
她双手紧紧地抱着唐晚凝,不愿松开。
泪水一滴滴滑落,湿了唐晚凝后背的中衣,唐晚凝感受到一股凉意,却依旧没有想要回应。
唐晚凝只觉唐礼然太过天真又愚蠢。
唐礼然傻得以为这世间都是如她一般的好人,以为只要讲道理便能解决一切,以为她只要苦苦相求,唐钊就能心软答应她所求。
她太低估人性了,果真是山村里出来的乡野丫头,未历经世事,不知人间险恶。
唐晚凝根本不信这世间有什么好人,这世间之人皆贪得无厌,皆自私自利,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皆如同她这般内心肮脏。
那日,费劲之言语侮辱唐礼然时,她就在场,她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从未想过要站出来。
尽管唐礼然是为了她而被羞辱,可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舆论的漩涡,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危险之中。
只是,她也有过一丝恻隐,她远远瞧见云子言在马场另一侧训练时,她找人去将云子言唤了来,她看着云子言将摇摇欲坠,虚弱至极的唐礼然带走。
想到此,唐晚凝忽而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那满脸泪痕,陷入痛苦中的人儿。
空气仿若凝固,沉默持续了许久。
唐晚凝面色凝重,缓缓开口道:“许礼然,你究竟为何喜欢我?”
唐礼然此时的痛苦与泪水皆是为她而生,她的心忽而颤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有何不对劲。
她从来都知晓自己并不是好人,她可以利用所有人,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可以装出一切对方想要的样子,就像戴着无数张面具,虚伪至极,她自知坏透了。
那些说着喜欢她的人,都只是喜欢她的皮囊,喜欢她城主之女的身份,喜欢她表面装出的端庄与知书达理。
唐礼然若知晓她骨子里的邪恶,绝不会喜欢上她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