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唐钊当众宣布唐晚凝与费劲之的婚事,唐晚凝生平第一次,忤逆了唐钊。
她双眼瞪得通红,那凶狠劲儿,将唐钊镇住一瞬,他这才惊觉,曾经无比乖顺听话的女儿,已然长大,翅膀硬了,怕是要管不住了。
自那日后,唐钊便在城主府加派了守卫,不仅如此,竟派出暗卫跟随唐晚凝,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密不透风的监视。
唐钊深知女儿有些能耐,他绝不容许这场婚事出半分差池,毕竟,他还指着费时的助力,不可轻易将其得罪。
唐晚凝心里明镜,知晓父亲的手段,却装作浑然不知,每日仍旧按部就班,淡定从容,只是往若念府上走动得愈发频繁了些,唐钊倒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大婚只剩两日,府里的守卫愈发森严,唐晚凝瞧着那些莫名多出来的身影,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原来在父亲眼里,自己这般“重要”,竟是怕她拼死反抗,寻机逃跑吗?
唐礼然好似也发觉了城主府守卫莫名骤增,她从未想过唐晚凝与唐钊父女间早已离心。
前些日子,她与府中下人闲聊,才惊闻唐晚凝在这城主府,如履薄冰。
“晚凝小姐儿时被拐走,城主他竟仿若无事人一般,未曾派人去寻,丝毫不放在心上。过了好几日,小姐竟自己遍体鳞伤地逃回来了,老奴至今都记得那惨状,衣衫褴褛破碎,满身血痕,眼神空洞,她那时还只是个小娃娃呀,老奴瞧着,心疼得直掉泪。”
那在府里伺候多年的老妇,忆起往昔,抬手以袖掩面,泣不成声,“可怜小姐自幼没了娘亲,城主又是个动辄打骂,毫无亲情的主儿,能平平安安长到如今,真是不易啊。”
老妇似是陷入更深的悲痛,又说道:“老奴前几年生了场大病,好几日不在府里,晚凝小姐还特地跑到老奴家中探望,又寻来大夫,付了药钱,这般善心,老天怎就不多眷顾眷顾她呢。”
“晚凝小姐自小便比同龄人懂事沉稳,不爱与人打交道,性子看着冷淡,实则是个极好的姑娘。”
“阿凝…”唐礼然闻言,心一阵阵抽痛得厉害。
她又从那老奴口中得知,唐晚凝因抗拒那婚约,被唐钊鞭打,卧床修养近半月才见好,她脑海中浮现出唐晚凝伤痕累累的模样,顿觉呼吸一滞,痛得几近窒息。
她此前竟全然不知唐晚凝的日子这般悲苦,眼下听闻的,不过是其坎坷过往的冰山一角罢了,那些未曾知晓的漫长岁月里,唐晚凝究竟是怎样在痛苦中独自煎熬?
念及此,唐礼然心意愈发坚决,定要带着唐晚凝逃离这伤心之地。
这座城从未施舍过一丝温情给唐晚凝,她要为阿凝寻到一处真正能给她幸福之地,她会与她相伴,不离不弃,护她余生周全。
唐礼然满心都在筹谋那件事,一心盼着能让唐晚凝真切瞧见自己的诚意与用心,她只想告诉阿凝,自己定能将她照顾得好好的。
大婚前一晚,唐礼然终觉一切已安排妥当,她满心期待,匆匆去找唐晚凝。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唐晚凝冷冷的面庞。
唐礼然满脸喜色,几步上前,拍拍身旁鼓囊囊的包袱,眼角眉梢尽是自信:“阿凝,干粮,衣物,银钱,我都已备齐。这里头,还有易容膏粉,寻常百姓衣衫,待明日出了城,咱们乔装改扮,任谁也认不出。”
说着,她往前凑了凑,继续道:“明日,城中乞丐都会聚在我指定之地,阻塞道路,制造混乱,届时,你换上百姓衣裳,我早已在那处备下快马,我们趁乱出城。”
“我请了子言师父在城门口接应,她武艺高强,定能护我们平安抵达下一处。”
唐礼然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唐晚凝,双手不自觉攥紧她的衣袖,言辞恳切,“阿凝,我定能带你逃离这牢笼。”
唐晚凝静静听着唐礼然的安排,神色平静,不见丝毫不悦,一抹极淡,仿若轻烟的欢喜,悄然爬上眉梢,稍不留意便会错过。
她只觉自己那被冰封多年的心,好似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丝丝暖流渗入。
她本以为唐礼然已然放弃,这两日不见人影,没料到竟是在背后默默筹备这一切。
唐礼然竟能为她能做到如此份上,原来,唐礼然也不是她口中那般无用之人…
可,她不能走,她此时走了,多年来所受的屈辱与折磨,叫谁来偿还?
她曾经也试图将唐礼然拽入泥沼与黑暗之中,可唐礼然仿若自带熠熠清光,始终在那澄澈光亮之下。
唐礼然太过天真善良,毫无城府,她实在不忍将那些腌臜之事告知,亦不想将她牵涉进来。
她想,倘若日后她坐上城主之位,唐礼然待她始终如一,那她愿敞开心扉,试着接纳这份感情。
“姐姐今夜能否陪我?我有些害怕呢。”唐晚凝避开唐礼然炽热的目光,并未明确答复。
唐礼然心头一喜,只以为阿凝是被她的周全计划打动,忙不迭点头:“好。”
烛火轻摇,映着屋内床榻上的两人。
唐礼然侧身而卧,眼睫微颤,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唐晚凝,满心都是不敢置信,阿凝竟真的应了她。
“阿凝,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唐晚凝抬眸,眼波流转,眼神复杂,似感动,似挣扎,更有难以言说的痛苦。
良久,她倾身向前,吻上唐礼然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