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司令走进病房的时候,人还在门外,迎面一阵呼呼风声划破空气,一只搪瓷盘直戳戳飞到他鼻子上。
幸好司令也是个军中汉子,粗粝手指接住了这只盘子。
“老头你这身体很棒嘛!能从病床上把一只盘子扔出这么远,还这么有力量,我看你也不用住什么医院,浪费医生护士的宝贵时间,回大理吧。”
“臭小子你还敢来我跟前晃悠?”老爷子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呢。
原本是半躺在病床上,见大孙子来了,就要坐起来对他一阵数落挖苦。
刚才把小儿子挖苦了一顿,这小子不乐意,父子俩正在僵持中,眼见段砚直来了,段绥礼起身便要出去。
“你给我坐好!我这还没发火你,你跑什么?”老爷子见儿子想溜之大吉,他哪里会允许他就这么溜掉?
也来了脾气,摆出一副臭脸,又躺了回去。
段绥礼无奈,朝大侄子递去一抹眼色,语气平淡:“段砚直你自己好生给爷爷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解释什么?”段司令一脸无语。
拿着搪瓷盘走到病床前,把手里的盘子仍回床头柜,十分烦躁的挠挠脑袋,看着老爷子,“你想听什么?京剧还是黄梅戏,回头我让文工团的演员过来给你唱一出。”
“滚!臭小子,还有脸到我跟前来。”
老爷子别过脸,“你就说吧,你可是段家长孙啊,怎么还搞不定一个媳妇?”
“不是我搞不定,而是人家心里有前任未婚夫,而那个前任偏偏又是我最优秀的部下,他们两个还有感情,你叫我怎么办?”段砚直摊手,很是无可奈何。
“哼!你小叔也太没用了。”老爷子转头又把火气撒到自己儿子身上,瞅了段绥礼一眼,”我还特地叫他去雄区助你一臂之力,结果你看,还被韩庭彰给压了下去。“
看来老段家是后继无人啊。
老爷子心里很不甘心,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被韩家比了下去。
段绥礼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斜撑着脸,就等着老父亲这顿火发完。
自从听说段砚直落败,老头看到他这个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哪都是不对,干什么都是错的。
他只好把大侄子叫过来顶着。
总不能段砚直失败了,还怪到他这个当叔叔的头上吧?
话说回来,这又不是其他普通女子,真要是段砚直喜欢上了谁家闺女,他就是抢,也得帮他抢到段家,可这次对手很强啊,强到韩庭彰一来,直接以韩家当家人的身份压了他们段家一头。
“爷爷!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病情应该没什么大碍,你在这边住两天就回大理休养。”段砚直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我不回去!大理不好玩,再说,现在我看到你妈,忍不住想骂人。”老爷子黑着一张脸愤愤说道,随后下意识的喃喃反问:“为什么我这么优秀出挑的大孙子还会输呢?”
段绥礼扶额,“这次要不是嫂子跑过去把人家痛骂了一顿,兴许还有点机会。”
“你嫂子这次是真的把我得罪了!”
“不过没事,爸,虽然人家当不了我们段家孙媳妇,今后咱们两家还是来往密切,我决定让紫如跟我一起做生意,强强两手总比我一个人撑着段家这些生意要容易得多。”
段砚直抬头看向小叔,锋锐眉峰拧起,“她跟你一起能做什么生意?”
“你可别小看她!下个月等我从日方购买的机器运到云省,我还得靠她帮我把生产线弄出来,她好像懂点日语,到时车间生产需要执行手册,标准什么的,她答应帮我弄好。”
“……”段砚直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有点糙,“这么说,过几天她真的要跟韩随境搬到部队家属院住?”
“很显然啊!不过段砚直你也想开一点,成不了夫妻,你们还是邻居;将来,你们出门不见,回家就见到了……”段绥礼一想到他们两家门对门,便是忍不住想逗一逗大侄子。
段砚直哪里没想到这事?
他与韩随境住在昆区最高档的家属院,俩人各自都有一栋小洋房,大门对大门,就连两家停车的地方都是紧挨着……
顿时,老爷子眼里浮上了一抹异样兴奋的神采,“你是说那女孩子要搬到部队家属院?就住在韩随境家里?”
“他们之间有个孩子,不住一起,难道搬去对面住你大孙子家呢?”段绥礼忍住笑意。
“对了,你不是说让那女孩子给我看一下病情?见到她,你说没说这事?”老爷子顿时紧张的看向小儿子问道。
段绥礼轻轻颔首,“说了,她说你这是帕金森病,只能缓解控制,断不了根,不过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段砚直在她面前提过,若是没有提过,说明她医术可不简单。”
“我没跟她说过爷爷到底什么病,只是说过他头疼,手抖。”段砚直平铺直叙说道。
心里暗暗咂舌,居然被小媳妇隔空诊断对了。
不难猜出,这几年她离开韩家并没有停止学习,很是了不起呀。
一想到这次文工团办的事儿,段砚直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眉头不展,原来还想最后为她做一件事,满足她想要钢琴伴奏的愿望。
谁知文工团擅自做主,给她弄去了一架旧风琴!
回头她问韩随境,就会知道昆区文工团是有钢琴的,以为是他没有松口,不愿让她用文工团的钢琴,这口锅已经被他老老实实背在脑袋上了。
文艺汇演前一天下午,昆区国防文工团的文艺兵们乘坐一辆东风车,带着一架风琴浩浩荡荡到达九师。
开始为第二天下午的文艺汇演做最后的排练。
当晚,王紫如非常兴奋,有风琴也可以伴奏,但并不知道这是段司令的吩咐。
夜幕降临后,当大礼堂的风琴声响起,礼堂外面的人都为之顿住脚步。
礼堂内部,被文工团清场了,闲杂人等只能在大礼堂外面听,所以他们都在猜测这是谁的琴声。
所有演艺人员亲眼看完王紫如导演的两个节目,也都很兴奋,没想到家属院还有这种懂得五线谱,更会弹琴的军嫂。
而赵庆瑞负责独唱的那首情歌,也有了文工团的架子鼓等乐器伴奏,效果瞬间就上了一个档次。
文工团的团长找到王紫如,“紫如同志,这两首歌是你自己创作的吗?我是说歌词和曲谱?”
“呃, 算是吧。”
“如此干净清澈的歌曲,孩子们唱的这么好听,想必不久之后一定会在学校传唱。”顿了顿,团长十分兴奋的说,“你这首情歌,歌词大胆,表达了男子对心动的女子的大胆追求的情绪,看来,只要电视台播出去,必定会火起来。”
“嘿嘿,大家喜欢便好。”王紫如谦虚的笑了笑。
一首娴熟的弹琴早已被文工团的文艺兵们羡慕的不得了。
晚上排练结束,文工团的团长示意小朋友回家不要给家长泄露排练的情况,想等到第二天正式汇演的时候给部队所有人一场最动人的表演。
孩子们也很争气,回到家没跟大人说半个字,都很支持王老师。
昆区电视台直到天黑才抵达九师,与文工团的成员接洽上。
家属院可热闹了,所有人都在紧张关注明天的文艺汇演。
当晚加紧排练,弄到很晚才收工,段司令在电话中也听说了王紫如强大的组织与领导能力,心里越发舍不得真的与她各奔东西。
第二天是星期六。
中午,文工团与电视台的同志最先到部队饭堂吃饭。
吃过午饭,大家便回到大礼堂,进行下午一点半开始的文艺汇演之前的紧张准备工作当中。
电视台的节目录像小组,早已在舞台前边搭建了摄制台。
为了文艺汇演,王紫如去镇上裁缝店订做了一套衣服,白衬衣,藏青色裤子。
裤子是后世的侧缝排扣,衬衣也是后世极其洋气简约知性的款式。
让裁缝店加急做出来,又买了一块新手帕,汇演当天,她终于肯把辫子撒开,一袭乌黑犹如丝绒般的长发披肩,比起那些烫了小卷发的军嫂们,更显洋气漂亮,惊艳台下无数观众。
当天的文艺汇演,等到汇演即将进入尾声,才轮到部队的两个节目上台。
“接下来这个节目,是九师家属院的小朋友们为大家演唱的一首歌儿《小美满》,有请小朋友们登场表演,风琴伴奏也请就位。”
当报幕员报完节目,转身时,身后的红丝绒幕布被两名战士往两边徐徐拉开。
一群活泼可爱,穿着学校六一儿童节的小衬衣和小短裤的孩子们,分别在风琴两边站成了错落有致的两排。
随着悦耳、干净的风琴声响起,王紫如一边弹琴,嘴里领唱着开头。
孩子们跟着伴奏,歌声清纯响亮,坐在观众席的军嫂们,战士们掌声犹如雷鸣般。
“最有一个节目,是九师战士的情歌独唱,有请赵庆瑞上台表演。”
顿时,礼堂内奏乐声响起。
赵庆瑞经过无数次排练的嗓音开阔,徐徐唱出深情的情歌:
“~问世间什么最美丽爱情绝对是个奇迹~~”
文艺汇演结束,电视台和文工团都与王紫如特别打招呼,希望与她保持联络。
王紫如不好多解释,只说有事联系,就给九师首长办公室打电话。
第二天是星期天,也是工厂里面的放假的日子。
翟青松当天放假在家,一早就推着自行车来到部队,把自行车放在哨岗门外,便进去家属院接宝儿和王紫如。
不大一会儿,翟青松抱着宝儿从家属院出来。
后边,王紫如拿着母子俩换洗衣物,打算去村里好好洗个澡。
恰好傅训领着孩子经过部队大门口,碰到王紫如,一问才知翟家老大特地过来接他们母子去李村玩儿。
母子俩还才去李村不过个把钟头,一辆吉普车风尘仆仆驶入部队哨岗。
离开九师两周时间,韩随境再次来到九师,心情都不同于第一次。
昨晚回到昆区,他片刻都没耽搁,连夜驱车来九师,就为了早一点见到妻儿。
“首长好!”哨岗一位哨兵见是韩随境的座驾,急忙跑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