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
婶子匆匆来到春花家里,看着春花又蜷缩着身子,抱头痛哭,婶子抱住了春花的脑袋。
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别说三叔把春花当成了姑娘,就连婶子也把春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不然单从三叔的那层关系,婶子也不会对春花那么好。
赵明那伙人周日就要枪毙,婶子这事儿是知道的,毕竟她舅舅是村子里的村长。
说实在的,她也没打算告诉春花,知道爱人的死期是多么痛苦的事。
都怪张奶奶那个大嘴巴。
婶子轻抚着春花的头发。
春花的哭声慢慢变小,眼里又变成了木然的绝望。
“春花你看着我,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真的不值。你要是想找,婶子立马上外面给你找一个。你要是不找,以后三叔跟三婶就是你的娘家人,能帮衬就帮衬着你点。”
春花的下巴被婶子抬起,看着婶子泪流满面,她攥紧了衣角。
她眼含泪水的轻轻摇头。
郑晓不是别的男人。
他是郑晓。
那个硬闯进自己心里的小疯子。
“春花,别钻牛角尖了。婶子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难过,想不开。既然你都知道了,婶子也不藏着掖着了。你喜欢的人他会死,可是你该活着呀。”
婶子伸着粗糙的手,抹掉春花脸上的眼泪。
“没在一起就是没缘,咱们把他当成一个过客忘掉好吗。春花,你把小丫从钱铁生那里救了出来,不就是想好好待她一辈子吗。看你这样小丫很难过,她每天都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你知道吗?”
春花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小丫。
春花慢慢起身,拿出纸笔在上面写道:“婶子,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
婶子抹着眼泪。
“有吧……如果他惦记着你,做鬼也会回来看你的。所以你该好好活着呀。”
春花又慢慢攥起了拳头,点了点头。
号子里,郑晓眉头微皱。
他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却不知道在外面的李大根是否回到了小嫂子的身边。
或许他本不该死的,像李生一样,判个无期。
李生做的事情,他心知肚明。
把能揽的事情揽在身上,他也算还了李生一条命。
郑晓摸着左手食指,心里忐忑。
可一想一会要说的谎言,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
“五零七三,到你了。”
郑晓坐在桌子旁,接过狱警递过来的电话。
双方沉默了几秒钟,郑晓开口道:“爸。”
“小兔崽子,给自己玩牢里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苦笑声。
“我要死了。”
“我知道。”
“呵呵。”
郑晓苦笑出声。
就像老爷子当初把他抛弃到镇子上一样,听到自己的死讯竟然如此平静。
“爸,我也没什么能求你的。”
郑晓五指张开,深嵌在腿上。
“我有个孩子叫小丫,我有个老婆叫春花。我知道你能找到她们。求你,帮我照顾她们。”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秒。
“行。”
“谢谢你。”
“不客气。”
郑晓颤抖的挂断电话。
却不知电话那头的老爷子看着邮寄到手里的判决书,不停的敲击着桌面。
“你睡一下,睡一觉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啊。”
婶子让春花躺在沙发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把春花裹得严严实实。
“你安心睡,晚上我去接小丫。”
春花轻轻地点了点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郑晓盖过的被子,虽然过了一个多月,在上面隐约还能闻到他的味道。
春花把被子拽到鼻尖,深拥入怀。
似乎这样才能得到一点心理的慰藉。
春花几天没睡了,又大哭了一场,早就精疲力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穿了一身红裙,站在樱花树旁。
郑晓穿着一身西装,贴着脖颈,温柔的说道:“小嫂子,我回来了。”
春花梦里在笑,眼角又不自觉的流出泪水。
再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春花惆怅的想着梦里场景,眼神之中,逐渐变得清明。
或者是一个暗示,一个她必须做出选择的暗示。
洗了一把脸,春花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
在那个决定到来之前,她必须重整精神。
“姨姨!”
小丫在婶子家待了几天,看见春花来了,忙放下筷子,扑到春花怀里。
看着春花恢复了一些精神,婶子喜出望外。
赶忙招呼道:“你还没吃晚饭呢吧?正好我给你盛一碗,你过来吃一点。”
春花感激的点头,拉着小丫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妈,你竟然吃饭不等我!”
嘉乐推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子里。
把书包甩到炕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春花,愣了一下。
“哑巴姐姐,我姐夫是不是要枪毙了?”
婶子瞪圆了眼睛,春花好不容易有点精神了,这个小逼崽子。
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春花坦言的点了点头。
看着春花没再流出眼泪,婶子松了一口气。
“小逼崽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赶紧洗手吃饭!”
害怕嘉乐再说出什么惹春花伤心的话,婶子把嘉乐推到了厨房里。
“你能不能不提你姐夫的事?”
面对母亲指责,嘉乐小声嘟囔道:“那是大事,学校都传开了。你不让我说,哑巴姐姐早晚会知道。”
婶子把盛的满满的一碗饭放到嘉乐手中,不忘叮嘱道:“吃饭的时候闭上嘴巴,不许再胡说了!”
“姨姨,咱们今天回家吗?”
看着春花点头,小丫兴奋的大叫起来。
春花眼里的苦涩一闪而过。
她不能一直麻烦婶子,得给小丫找到了新的归宿。
第二天,中午婶子放心不下春花。
刚走到门口,看见烟囱冒起了烟。
婶子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昨天的开导有用,春花真的放下了。
“姨姨,咱们要干嘛?”
周六一早,春花拍着自行车后座,示意小丫爬上去。
春花拍了拍口袋,又指了指镇子上的方向。
小丫歪着小脑袋问道:“姨姨,我们要去镇子上吗?”
看着春花点头,小丫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喜欢去镇子上,那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
春光暖洋洋的,禾苗绿油油的。
姨姨在身边,小丫又咿咿呀呀的唱起了童谣。
春花脸上含笑,心里发疼。
来到镇子上,鸡排的香味扑面而来。
春花扯着小丫的手,给她买了两个鸡排。
拿在手里,小丫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姨姨兜里没有多少钱,这两年跟姨姨到镇子上来,除了逢年过节能买点小零食,也都是买一些必要的东西。
春花指着鸡排,示意小丫赶紧吃。
炸好的鸡排晾了一会儿,对于大人来说不算烫,对于小孩子娇嫩的手指来说,觉得烫的受不了。
小丫还是小心翼翼的撕下来一大块肉,塞到了春花嘴里。
春花目不转睛的看着小丫,似乎想把她记在心里。
把自行车锁在路边,春花扯着小丫进到了新市场里。
这市场已经开了一年,也不算太新了。
就刚开业的那会儿,春花进去看过。
觉得里面东西太贵,就再也没进去。
也许是因为里面东西太贵,没见到几个人。
外面春日暖洋洋的,一进屋子,还冒着一股寒气。
里面的东西很多,也有漂亮的裙子。
春花领着小丫在一家服装摊前站了下来。
现在离夏天还远着呢,挂在墙上的多半是春装。
只有角落上有几个裙子,上面包着的塑料包装也落了灰。
“给孩子看,还是给大人看?”
老板放下暖水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春花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红裙子,那红彤彤的颜色,和自己梦里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