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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了之后,王博转身吩咐车外的人:“吃的东西弄好了没?送进来吧。”

“是。”外边的人应了一声,果然端着一个托盘上了马车。

贺绣坐在主榻上看着旁边的王博心里有些不适应,但她刚刚想起身,王博便抬手摁住了她,“阿绣,你在这里用饭吧,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

贺绣点点头,看着上车的婢女把托盘放在案几上后,王博便起身离去。

“女公子,请。”婢女把一碗清粥送到贺绣面前,“女公子奔波了一夜,身子比较疲乏,吃的东西要清淡些。所以我们给您预备了清粥,还有几样小咸菜。”

贺绣还真是饿了,点点头接过粥来吃了一口,却发现这黄澄澄的粟米粥也是如此的香甜。小咸菜是王家秘制的,虽然都是常见的东西,但口感却非常的美妙。贺绣居然吃了两碗粥才把碗筷放下。

婢女又服侍她漱了口扶着她躺在榻上,又拿了一条薄被搭在她的身上之后,才把剩下的饭菜端了出去。

一趟下来贺绣便闭上了眼睛,呼吸着淡淡的馨香味,她全身的筋骨慢慢地放松开来。一日一夜的奔波劳碌加上提心吊胆,让她疲惫不堪。一阵阵的倦意涌上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睡熟了。

王博坐在桓裕的马车上,一直呆呆的不说话。

桓裕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笑,笑够了便靠到王博身边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好奇地问道:“九郎,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失神啊?是为了那个贺家的小娘子吗?”

王博抬手推开桓裕的手不耐烦的说道:“躲开,别烦我。”

桓裕又呵呵的笑起来。

正在这时,有个护卫匆匆跑过来回道:“郎君,贺氏大郎君派了人来迎接他们家的女公子。”

王博一怔,皱眉问道:“他们从哪个方向来?”

“回郎君,他们从南边来的。”

王博的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这个时候了才找过来,贺康还真是‘关心‘他这个庶妹!”

“哎哎,九郎何必生气。阿绣再好,在贺家也只是个庶女而已。她丢了,贺康能派人来找已经不错了。这兵荒马乱的,有谁家的郎君还会关心一个外室生的庶女是死是活?”

王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来汇报的护卫说道:“去把他们叫来说话。”

“是。”

云木跟着王家的护卫来到桓裕的马车旁,看见王博和桓裕并肩坐在车上,两个人都是面美如玉,清俊超然,一个如天上谪仙不带一丝的烟火,一个如闲云野鹤恬淡从容。这两个人只那么随意的坐着,便已经叫人不敢直视。

“云木见过王九郎,桓四郎。”

“云木?”王博看了云木一眼,淡淡的问道:“你是贺大郎君身边的人?”

“回九郎,是的。我家郎君担心我们三女公子,派我们一路追寻到这里,听说她在九郎的车队中,所以才敢来打扰九郎和桓四郎。”

“听说?”桓裕甜甜的一笑,白净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听谁说的呀?”

“呃……听那些护卫说的。”云木可不敢说是他们家大郎君吩咐的,只要他们找到王九郎的车队就能找到贺绣,所以他抬手指了指身后,那边王家和桓家的护卫正坐在一起休息呢。

“哦。”桓裕顺着云木的手指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说的不错。你们家的女公子是在九郎的车里。”

“九郎的车里?”云木听了这话很是意外,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庶女也可以坐王九郎的车了?

“云木?”王博冷冷的看了云木一眼,打断了云木接下来的幻想。

“呃,九郎有何吩咐?”

“你回去吧。去告诉贺大郎君,就说我会照顾好阿绣的。”

“九郎,这……”云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按道理本家的人寻过来了,王九郎就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人。这成什么规矩啊!

就算是王九郎喜欢阿绣,那也要通过自家郎主和郎君的同意选个日子把她送过来呀。难道阿绣已经私奔于王九郎,已经是他的人了?

“阿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王博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你回去告诉贺康,让他放心,就说阿绣在我王博这里做客,等她想回贺家去的时候,我自然会亲自送她回去。”

“我说,那个什么云木,”桓裕跟着插了一嘴,“如今你们家的女公子可是王九郎的座上宾,你没看九郎已经挪到我的马车里来了吗?难道你还担心凭着王九郎的实力,还照顾不好你们家的女公子么?”

“是,云木一定会把九郎的话带到。”

“嗯,”王博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嗯,那我就不留你喝茶了。”

“不敢打扰九郎,云木告退。”云木说着,躬身一礼后,转身离去。

桓裕看着云木带着他的人上马离去后才抬手拍了拍王博的手臂,低声问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贺家的人,就算是看在那个小娘子的面子上,你也不该把人家赶走吧?”

“不然呢?让他们把阿绣带走?”王博淡淡的哼了一声,弹了弹衣袖,往后一靠,脸上有淡淡的疲倦之色。

“她现在还不是你的什么人。就算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你也该让她跟着刚才那些人走。回头见了贺公彦或者贺康,你再开口要人才是常理嘛。”

王博冷冷的笑着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马车,清泠的目光变得温暖起来。

“怎么,你另有打算?”桓裕好奇地问。

王博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昨天做了那么多事情,算算时间至少是中午跑出来的。可你看看贺康的人这种时候才寻找到这里,你觉得贺康真的有把这个庶妹放在心上吗?”

桓裕点点头,说道:“可她只是贺公彦之前在义兴郡的时候纳的外室所生。是去年八月份之前才来到洛阳进本家的。这样的女公子……家族能这样对她已经很不错了。”

“是啊。”王博的脸上也有些无奈。

“行了,别烦闷了。你喜欢她,就把她留在身边好了。我想她能陪在你王九郎的身边,也算是有福气的了。贺公彦和贺康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哎!”王博听了桓裕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头往后一仰靠在身后的壁橱上,脸上的烦闷越发明显。

“我说九郎,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啊。”桓裕起身坐到王博的身边来,看着他脸上的郁闷却笑得十分的开心,“你该不会是为了那个阿绣心烦吧?”

王博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靠在那里想自己的事情。

贺绣是被马车晃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又黑了。她慢慢地坐起来,抬起手来看见绑着的丝帕,轻轻地叹了口气。马车外便有婢女柔声问道:“女公子,你是不是醒了?”

“是。现在什么时辰了?”贺绣坐直了身子,抬手拢了一下散落在肩头的长发。

婢女端着一个盛了水的铜盆进来,跪在贺绣跟前抬手替她把长发拢到肩后,轻声说道:“已经是申时了,天黑了呢。女公子,奴婢服侍您洗洗脸吧。前面快到黄风岗了,郎君说咱们再黄风岗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贺绣点点头,抬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雪白的麻布手巾浸在水里,又拧干了擦脸。

婢女已经拿了一把玉梳子帮贺绣把头发梳理顺滑,又拿了一根紫色的丝带替她在脑后绑住。之后转身从壁橱里取出一套白色的细麻衣来捧到贺绣面前:“女公子,我们没有女子的衣裙,这是我们郎君日常穿的衣服,请你先换下来吧。你看你身上的衣裳被树枝刮破了,奴婢拿去帮您缝一下吧。”

贺绣看了一眼那一件洁白的麻衣,轻轻笑道:“九郎的衣服我怎么敢穿,还是把你们的衣服拿一件来给我吧。”

“这可不行。”婢女忙道:“郎君吩咐过了,我等当奉女公子为上宾,奴婢们的衣裳怎么敢给女公子穿呢?”

“呵呵……上宾不上宾的,也不在于一件衣服上。”

“尊卑有别,给女公子郎君的衣服是郎君吩咐的。若女公子不喜欢,那奴婢去桓四郎那边去借一身衣服来吧。”

“算了。”贺绣摆摆手,心想为了一身衣裳这么麻烦实在没必要。再说,那个风流的桓四郎身边的女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呢,她们的衣服……想想就浑身不舒服,穿在身上?还是算了吧。

婢女见贺绣不再坚持,便帮她把身上脏破的黑色深衣脱下来,穿上了白色的细麻衣。

马车进了黄风岗的一家客栈,王博和桓裕先后下车,桓裕看了看王博的马车,笑了笑说道:“九郎,我先进去了。这一路劳顿,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我得先洗个热水澡。”

王博微微点头,目光却一直看着自己的那辆马车。

贺绣扶着婢女的手慢慢地下车来,王博转身走上前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问道:“累不累?”

贺绣轻轻一笑,慢慢地往回抽出手臂,福身说道:“多谢九郎关心。”

王博看了看已经空了的手,淡淡的笑了笑,又伸手去把贺绣的手握在手心里,却转头吩咐婢女:“去准备热水服侍女公子洗澡。”

“是。”

贺绣尴尬的看了看旁边侍立的几个侍女,再次说道:“多谢九郎关心。”

“嗯。”王博却没有放开贺绣的手,一直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这家客栈是之前贺绣和贺康一起下榻过的地方,里面的客房简单舒适,虽然不怎么宽敞,但战乱之时能有这样的地方住已经很是难得。

进了客房后王博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一挥手叫进了四个婢女进来:“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婢女们答应着各自散开,不会儿的功夫便把屋子里的榻几帐幔被褥等物全都换过了。

王博和贺绣在新换过的榻几上坐了下来,便另有婢女把水果和酒水奉了上来。王博拿起了青玉酒壶往杯子斟满了酒,又递给贺绣一杯,说道:“这杯酒,我谢你的救命之恩。”

贺绣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我救九郎,无非是为了还九郎的救命之恩罢了。之前阿绣有言在先,说以命还命的。九郎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

王博把杯中之酒喝了,又给自己斟满。

贺绣捏着精致的青玉酒杯,迟疑的说道:“九郎,我想我该走了。”

“去哪里?”王博把手中的酒壶放在案几上,转过头来平静的看着她。

“去找我大兄。我想他这会儿已经快到定陶了。”

“不必担心,你大兄那里我叫人去说。就说你跟我在一起,很安全的。”

“可是……”跟你在一起?叫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以后我还能嫁人吗?

“怎么,难道阿绣信不过我?我的护卫已经从定州赶过来了。到明天我们便会有六百人的卫队前行,难道我王家六百人的精悍护卫还保护不了阿绣?”

“不,九郎误会了,阿绣不是那个意思。”贺绣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个王博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阿绣,贺家大郎君已经派人来找过你了。”

“啊?”贺绣一怔,不解的看着王博,“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

“当时,我们刚从叛军的围困中突围出来,你累坏了,在马车上睡着了。我怕惊扰到你休息,便叫他们回去跟你大兄报平安去了。”

“怎么会这样?”贺绣有些恼了。这个人……他凭什么可以替自己决定事情?

“嗯?”王博却一脸懵懂纯良的样子慢慢地俯下身来,近距离的看着贺绣愤怒的小脸,不解的问:“怎么了阿绣,我做错了?”

“九郎,你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这件事情呢?”阿绣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下好了,贺康原本就想把自己做礼物求讨好比贺家地位高的公卿世家,正愁着找不到机会呢。这回算是碰准了。

“你为了救我奔波了一日一夜,手又受了伤……我不忍心让他们打扰你休息。”王博一脸无辜的看着贺绣,深入暗夜的眸子闪烁着温润,声音也略带沙哑还带着那么一点委屈,让贺绣听得心里痒痒的,有些难耐。

“算了,没说就没说吧。”贺绣低声叹息着别开脸,躲开王博身上温润的气息。

王博坐直了身子抿嘴笑了笑,转身去端起酒杯来,慢慢地喝酒。

当晚,贺绣睡在了王博的房间里,而王博则跑去桓裕的房间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身用餐后继续上路。

贺绣依然坐王博的马车,王博又和桓裕挤到了一起。对此事桓裕很是不高兴,拉着王博唠叨了半天,无奈王博对付他也有一套办法,不管桓裕说破了大天,王博只是不说话,冷冷的那么看他一眼,桓裕便乖乖的闭嘴。

王博吩咐加快速度前进,众人又匆匆忙忙赶了一天的路,中午的饭也是在马车上用的。

直到天色暗下来前面又出现了一个镇子。派出去探路的护卫匆匆回来汇报:“郎君,前面是宋楼镇,贺家大郎君在镇子上收拾好了客栈,在恭候郎君和桓四郎过去一聚呢。”

“贺康?”王博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再说下去。

桓裕又呵呵的笑起来,对王博说道:“人家的兄长在这里等着呢,怎么着,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博的眉头又皱了皱,轻轻地摇了摇头,吩咐护卫:“好,那就去会一会贺大郎君。”

进了客栈后贺绣才发现原来贺康早就准备好了客房和食物,正等在客栈的门口呢。

贺绣一踏出马车,祝嬷嬷和百灵立刻跑上前来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祝嬷嬷呜呜的哭了起来:“姑娘啊姑娘!你要吓死老奴吗!你若是有什么事儿,老奴死了也不敢去见老主子啊……”

“姑娘……姑娘你没事儿吧……”百灵也红了眼圈儿,挽着贺绣的手臂不舍得松开。

见到她们两个贺绣也很高兴,抬手拍拍百灵的脸蛋儿,低声说道:“好了好了,进屋再哭,叫那么多人看着你呢。”

百灵忙抬手擦干了眼泪,低下了头去。

那边贺康和谢允之已经同王博和桓裕见过礼了。寒暄之际贺康转头看了一眼贺绣,冲着王博拱了拱手,说道:“九郎,我们家阿绣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王博冷冷的瞥了一眼贺康,鄙夷一笑,说道:“贺大郎君这话从何说起?若没有阿绣,我和桓四郎这会儿都已经被叛军带回洛阳城了。”

“哦?”贺康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看桓裕,疑惑的问道:“此话怎讲?”

桓裕淡然一笑,说道:“那晚我跟九郎被刘琮的人围困在洛阳城东,是令妹阿绣用五十车粮食引开了将近半数的叛军,然后又在叛军背后的上风口放了一把火,之后她带着人冲过叛军的营帐找到了我和九郎,和我们一起突破围困,到了这里。”

说着,桓裕别有深意的笑着拍拍贺康的肩膀,叹道:“贺大郎君啊!只可惜你这个妹妹是个女公子,若她是男儿身,定然是一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名士啊!这样的人,在这乱世之中,真是难得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