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薄薄的通讯录不知道被翻开了几次又合上,最后还是阿斯特拉两只手按住册子的两边不让册子合上,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在哪儿?”
相片里的人没开口。
阿斯特拉揉了揉眉心:“盖勒特,我们是互帮互助的关系。遇到麻烦一起解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和往你金库里转账不是一个类型的事情。就像你帮我熬魔药一样,我也需要帮你做些事情。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好吗?”
久久没有回话。
就在阿斯特拉打算再开口的时候,盖勒特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格外的不情愿。
“我也不知道。”
这下阿斯特拉明白盖勒特不愿意开口的点在哪里了,但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你一开始去了哪里?”
“奥地利地界的阿尔卑斯山……但现在已经不在了,这里有传送性质的魔文,还有类似于反幻影移形禁制的魔力压制,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阿斯特拉皱着眉头,拿出一张信纸写了起来:“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只是出不去。另外,我建议你不要贸然过来,免得和我一样中招。”
“那你和我联系的初衷又是什么呢?”阿斯特拉将写好的信件吹干装好:“告知我你的归期延后,然后自己在里面寻找出去的路吗?”
“我总有办法破解。”相片传递的声音有些模糊:“至于你,怕是竖着进来横着留在里面。”
“你连为我收尸都不愿意吗?”阿斯特拉叫来维克,将手里的信件交给他:“维克,明天让艾格帮忙把这份信送到魔法部,给伊娃部长。”
盖勒特一听这话就知道阿斯特拉打算过来,他冷声提醒:“我没有吓唬你,阿斯特拉。这里的情况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以你的身体情况和这里的限制,你来了可能真的会死。”
“那么请能干又能独自面对险境的格林德沃先生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破解这个困局。”阿斯特拉平静地说道:“家养小精灵虽然可以忽视反幻影移形的限制,但他们和巫师一样,无法瞬移到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就算知道地址也不行。”
“我可以带着娜娜去找你,只要找到了你,我们就可以直接幻影移形出来。你一个人要怎么做?你说你很好,但会设立这种禁制的地方都会有很强的防御建设,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没有。”相片传来盖勒特冰冷的声音:“别做无用功,阿斯特拉,这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么你一开始就不会联系我。”阿斯特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强硬一些:“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是不会主动联系我的。很显然,你联系完之后,那些不应该出现的自尊心立刻就出现了。”
“求助并不羞耻,盖勒特。”阿斯特拉准备了一些东西带上,让维克把娜娜叫过来,沉声开口:“因为不必要的羞耻心错过或者丢掉重要的东西,这种的行为才叫做羞耻。”
“很显然,你现在已经在向羞耻之路进发了。所以,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一开始进入的位置吗?”
维克已经把娜娜叫了过来,阿斯特拉低头轻声嘱咐了几句,娜娜乖乖走到了阿斯特拉身边,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了。
现在他们只差一个地址了。
“盖勒特?”
沉默了好半晌的盖勒特说出了地址,然后册子被猛地合上了。
阿斯特拉无奈地摇摇头,将册子收好,低头对着维克嘱咐:“最近这段时间,格林老宅就交给你了,维克。”
“是,小主人,维克一定会看好老宅的。”
现在的时间太晚,魔法部的传送显然是一个不能使用的选项,阿斯特拉干脆带着娜娜上了被夜骐拉着的马车。
盖勒特说的位置阿斯特拉也算知道个大概方位,但夜骐不认路,所以阿斯特拉只能自己当一次车夫了。
这可把娜娜吓得不轻。
阿斯特拉只是笑笑,让她乖乖待在马车里先休息一会儿,等到了目的地,还需要她的帮忙。
被阿斯特拉用命令式的口吻说服的娜娜乖乖窝在车厢里的座位上睡着了。
初春的风还是冷的,阿斯特拉用了个挡风咒抵御寒风。差不多经历了一整夜的奔波,夜骐停了下来。
阿斯特拉带着娜娜走入了一片荒废的遗迹。
这里被冰雪覆盖,遗迹的大部分掩体都被滑落的山石掩盖了。阿斯特拉一夜没睡,精神说不上很好,还是在娜娜的提醒下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洞口。
借着荧光闪烁的光芒点亮入口,里面的空间很小。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阿斯特拉干脆直接将娜娜抱了起来,举着魔杖往前走。
娜娜也知道这是主人的命令,乖乖坐在阿斯特拉的手臂上。
狭窄的通道只是一时的,越往里走,里面的空间越大。阿斯特拉在这里看到了许多被魔咒修复过的遗迹残留,大概是盖勒特的手笔。
走到一处类似于大厅的位置,阿斯特拉停住了脚步。这里散落着许多守卫石像的残骸,和这些碎石块混杂在一起的,还有发黄的骨头。
看来盖勒特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他们只是覆盖了前人的脚步。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前人,是探寻秘境的巫师,还是有着非凡勇气的麻瓜。
“主,主人……”
娜娜看到地上发黄的骨架,吓得浑身都在颤抖,但她又不敢往阿斯特拉的怀里靠,只能干坐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
“没事。”阿斯特拉轻声安抚娜娜:“他们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不会伤害我们的。”
说完,阿斯特拉注意到几个残缺但整体还算完整的守卫石像有隐隐要起来的趋势,魔力从雪松木的魔杖中泄出,原本就已经被炸得粉碎的石块和那些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石像被碾成了粉末。
阿斯特拉觉得盖勒特在进来的时候好像有些着急,现场没处理干净就离开了。
这么想着,阿斯特拉挥动魔杖将那些发黄的枯骨放置在一边,又用碎石沫掩盖。或许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可以帮这些前辈好好安置一下遗体。
一路穿过空旷的大厅,满地的守卫残骸,碎石遍地,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娜娜提出自己可以下来自己走的提议,但阿斯特拉害怕意外发生将两人分开,拒绝了娜娜的提议。
仅凭自己和娜娜找到盖勒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盖勒特却能找到盖勒特。
阿斯特拉打开随身携带的通讯录,相片里的盖勒特对现在的状况很是无语。
“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我在你心里树立过什么只说不做的形象吗?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早一点找到你,你也就能早一点脱困,你觉得呢?”
相片开始任劳任怨地为阿斯特拉指引方位了。
“往左拐,那有个塌陷了一半的房间。”盖勒特的声音传过来:“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传送的魔文就在这里,你最好注意一些,别和你的救星小精灵失散了。”
“如果我和娜娜找到了你,娜娜也会是你的救星小精灵。”
对方好长时间没说话,似乎是不愿意和阿斯特拉聊这个话题了。
这个房间称不上塌陷了一半,只是墙角处的墙壁碎裂塌陷,埋没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房间。
碎石下压了许多的东西,周围找不到线索,阿斯特拉只能走到塌陷处查看。
“娜娜,你拽着我的衣服。”抱着娜娜检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阿斯特拉也只能将他放下仔细观察着周围那些值得注意的点。
碎掉的桌椅板凳,铜质的梳妆盒,碎裂的大块镜子,有很大概率是一位女性的房间。
盖勒特也说不清在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只能说和这个房间的坍塌处有关,其余的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阿斯特拉看着地上碎裂的镜子,他只觉得奇怪。
“盖勒特,你一开始为什么会对这个角落产生兴趣?”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盖勒特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我感受到了某种魔力波动,又或者说是什么把我吸引了过去,让我认为这里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魔力波动吗?”阿斯特拉皱着眉:“其实你也不太确定,才说是什么把你吸引过来的吧。”
“算是,当时只是觉察到了不对劲。现在想想,应该是某种圈套。如果传送魔文的地点是随机的,那么我建议你握好家养小精灵的手,不然你的家族就真的要在今天走向毁灭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找到了入口,也不一定能百分百的找到你,对吗?”阿斯特拉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才建议你一开始不要过来。”
“那你找到出去的方法了吗?”
对面又没有声音了。
阿斯特拉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找寻着线索,他盯着地上那面碎裂的镜子,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即便镜子碎裂后裂纹呈现出蛛网延伸状态,也不应该会把场景映衬在每片碎裂的镜子里。现在自己的脸就在每一块镜子碎片里,阿斯特拉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阿斯特拉。
不一样的是,此刻的阿斯特拉本人面无表情,但镜子里的每张脸却有不同的表情,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小主人?”娜娜察觉出了不对劲,拉了拉阿斯特拉的衣摆。
笑着的、哭着的、空洞的、痛苦的、愤怒的、恐惧的、癫狂的……
每块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不同的表情,看着某些自己从未展现出的模样,阿斯特拉伸手抚上镜子的表面。
在娜娜的惊呼和盖勒特猛然提高的声线里,十多双手从镜子中伸了出来,抓着阿斯特拉的手或衣摆,将他拉进了镜子里。
此刻的镜面如同水面,原本死死抓着阿斯特拉衣摆的娜娜在触碰到镜子的一瞬间被猛地隔开了,她想带着自己的主人幻影移形离开,但却被盖勒特喝止了。
“你这么做了,到时候和你回格林老宅的可就只有半副身子了。”
娜娜吓得立刻松开手,但看到阿斯特拉逐渐消失的身体,她又立刻去抓,但却扑了个空。
镜面没有将她一起吞没,娜娜连忙趴在镜子上到处摸索,企图一起进入。
通讯录落在旁边的地上,盖勒特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在这里等着。”
娜娜满眼泪水地盯着镜面,吸了吸鼻子,听从盖勒特的命令坐在一旁盯着镜面,仿佛阿斯特拉下一秒能从镜子里爬出来似的。
被拉扯的感觉说不上好,阿斯特拉的口鼻都被数不清的手捂住,那些手上戴着格林的徽章戒指和复活石戒指,冰凉异常,拽着阿斯特拉的身体往下拖。
窒息感让阿斯特拉的意识有些混沌,他的脑子里混乱的想着,如果自己见到盖勒特后忘记了刚才发生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盖勒特也是像这样被拖进镜子里的。
极度的黑暗和窒息感足以让人忘掉一段过往,如果他和盖勒特经历的是一样的……
阿斯特拉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数不清的手如潮水般褪去。他窒息太久,此刻眼前一片模糊,微微张着口汲取着来之不易的空气。此刻的阿斯特拉只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停留在了自己的脸上,是一双手。
那人也不说话,阿斯特拉抬手覆在了那双手上。他在这人的左手上摸到了两枚戒指,他细细描绘着戒指上的纹路,尾指上的那枚是太阳和枝叶。
阿斯特拉躺在那人的腿上轻轻笑着:“是我啊。”
“阿斯特拉”抱着阿斯特拉,只轻轻将手搭在腿上之人的脸上,他也开了口,声线格外耳熟:“不是你。”
“你的声音和我一样,咳……”没恢复过来的嗓子让阿斯特拉咳得厉害,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声音低哑:“我看不清你的脸,能让我看看吗?”
那人缓缓弯下腰,阿斯特拉和一双无机质的金色眸子对上了,他伸手抚上那人的脸:“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许多个,你是哪一个?”
“哪个都不是。”那人的声线冰冷,不是阿斯特拉惯用的声调。
他握住阿斯特拉的左手,将自己手上的复活石戒指摘了下来,戴到了阿斯特拉的手上。
两枚复活石戒指相碰撞后,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阿斯特拉只是愣了愣,开口问道:“你和把盖勒特带进来的人是一个吗?”
“是我们两个不够像吗?”那人有些幽怨地开了口。
“很抱歉。”阿斯特拉轻声说着。
“不要说抱歉。”那人开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相互对着,他捂住了阿斯特拉的眼睛,又将掉落在一旁的雪松木魔杖放在了阿斯特拉的手心。
“你要找的人死不了。”那人轻声说着:“睡一会儿吧。”
“盖勒特也经历了这些吗?”阿斯特拉被捂住眼睛,声音轻缓:“然后醒来会忘记一切?”
那人的声音透露着不高兴:“我没兴趣管他。不许说抱歉。”
原本打算开口的阿斯特拉又将嘴闭上了。
“这样才听话。”面前的声音透露着愉悦:“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也不知道这声音有着什么样的魔力,阿斯特拉的意识逐渐陷入困顿,最后真的睡了过去。
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几抹微光投射进来,刺眼的很。
阿斯特拉的眼睛被捂着,那人只是轻声笑了笑,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只留下了一句话:“下次的见面可以更晚一些。”
阿斯特拉的意识昏昏沉沉,但也算是简单的睡了一觉。结果刚睁开眼,入目就看到了盖勒特扬着巴掌做出要扇自己的架势,但很明显地有些迟疑。
这位祖宗的巴掌要落不落,显然是没思索好要不要真的给阿斯特拉的脸来上一巴掌。
“盖勒特,我认为叫醒的方式不仅只有打巴掌。”
意识到阿斯特拉醒了,盖勒特毫不心虚地将手放了下来:“但这却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法。只不过给你的脸来上一巴掌这种事情,确实需要好好思索一下,看看是下手重点还是轻点。”
“谢谢你的思索,让我在巴掌落下前醒过来。”阿斯特拉从地上坐起来,他下意识攥紧手心,正好握住了自己的魔杖。
之前的回忆涌入脑海,阿斯特拉又看向盖勒特:“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大概和你一样,被某种力量吸入了镜子。”盖勒特皱着眉:“我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忘记这些,要不是通过相片围观了你的糗态,我大概会困扰一阵子。”
阿斯特拉回想起了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忘记。但盖勒特……
该不会在那个空间里,和盖勒特对话的人是阿不思吧?只不过盖勒特不好意思告诉自己,又或许是他真的忘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盖勒特瞥了眼阿斯特拉明显有些愣神的模样,冷哼一声:“我告诉过你不要贸然进来,现在请格林先生告诉我,我们的救星小精灵在哪里?”
想到娜娜,阿斯特拉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很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出现那种意外,我以为娜娜会和我一起。”
“很显然,你想错了。”盖勒特泼了桶冷水。
阿斯特拉也终于注意到盖勒特身上有些狼狈,这是以往不曾看到过的。他拿出一些食物和水递给盖勒特,盖勒特也没想到阿斯特拉能拿出这些东西。
“盖勒特?”
“你为什么不把小精灵装进口袋里?”盖勒特发出了灵魂质问:“你的口袋有伸缩咒,不是吗?”
这是一个应该想到但却没有想到的悲剧。
阿斯特拉将其归咎为上了一天班、疲劳驾驶一整夜以至脑子不清醒犯下的不应该的错误。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阿斯特拉示意盖勒特吃点东西喝点水:“除非娜娜也经历一遍我们的历程,否则她是没办法向我们提供帮助的。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保存体力,你不是告诉我这里有魔力压制存在吗?”
“没错。”盖勒特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但还是咬了一口三明治,干巴巴地嚼着,仿佛吃东西对他来讲是一种酷刑一样:“在我把魔文解开之前,我们大概率是出不去的。”
阿斯特拉站起身,他注意到这里同样散落着许多的碎石块,和大厅里的那些是一样的。
注意到阿斯特拉的眼神,盖勒特皱着眉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这里的石像守卫会在固定时间恢复,把他们打得再碎也没用。”
“那用消失咒呢?”阿斯特拉提出建议。
盖勒特沉默了很长时间,到最后才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来。”
阿斯特拉知道这几天待在这里不停地研究魔文和击碎石像已经消耗了他的太多魔力。于是,阿斯特拉挥动魔杖将那些碎石块清理了,转而和盖勒特一起研究魔文。
“盖勒特,你觉不觉得,如果我们两个掌握了这里的全部,将这里的一切摸透,在这里设立根据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魔力压制和反幻影移形,这里是做地牢的天然场所。”盖勒特对此并无异议:“但前提是,这个地牢关的不是我们。并且我们能够得知他的确切位置。”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一些。”阿斯特拉的手指搭上墙壁,还没等他仔细观察,墙身猛地一晃,紧接着就是墙体松动并向内凹陷。
盖勒特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你做了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我信。”盖勒特看着漆黑的洞口:“但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出口。”
“总要试试不是吗?”阿斯特拉点亮前路转头冲盖勒特笑笑:“总要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