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长老铁青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宁小闲指着已经走进屋子的李建明道,“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这就是那道最明显的破绽!就算是鸠摩,看到他也会明白你干的好事,否则她为什么要派出这对刺客来取你性命?——我的幕后黑手大人!”
鹤长老张了张口,待要辩解几句,却没说出话来。李建明在一旁冷笑道:“愿赌服输,你我相处两月余,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般输不起之人?”
正说话间,掉在地上的棋盘突然一阵颤栗。三人这才突然想起,棋局中还困着一个液金妖怪无面。鹤长老道:“没有我的妖力控制,无面很快就能破局而出。”
宁小闲笑了笑:“不劳您老费心,这里自然有人应付。”撮唇吹了一记口哨,便有一只白色大鸟踏月而来,高近四米的身子轻轻一缩,就从小小的窗户里晃了进来,丝毫不见得勉强,鹤长老认得这是和她要好的白色重明鸟,也是个肉搏型的怪物。也幸好隐流妖怪的居所普通宽大,楼层挑高至少也达到了五米,似鹤长老这种身份所住的,天花板更是高达七米有余,若像华夏那样一层楼只有不到两米半的高度,那么七仔连脖子都伸不长。
“这里交给你了。”她对七仔道,“速战速决!”
七仔砰地一声炸起了浑身雪白的羽毛,嘿嘿道:“看我的!”
就在此时,地上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没有鹤长老的妖力为继,棋局终于支撑不住了。一道白光闪过,液金妖怪无面重新站在了屋子里。
屋中突然多了这许多人,无面也吃了一惊,不过他目光一凝,立刻聚焦到鹤长老身上,顿时再度泛起浓浓的杀气。这杀气若有实质,笼罩在不能动弹的鹤长老身上,令他格外难受。
七仔却踏前一步,挡住了无面的视线。在他身后,宁小闲两手分别抓住鹤长老和李建明的肩膀,笑道:“有人要见你,且随我来。”下一瞬,三人都不见了。
无面虽然视线被遮挡,但神念中却感觉到三人的凭空消失,顿时一惊。七仔不满道:“嗨,嗨,打架的时候居然不专心,太不专业!”爪下发力,居然先冲上去动手了。
===
神魔狱的底层空间,几乎是亘古不变。
鹤长老都无暇端详这个突然出现的空间。他并没有被长天身上传来的威压所吓倒,但仍然像被抽去了脊梁一样慢慢跪了下去。
大殿正中的这黑衣人身上,有他十分熟悉的气息,这气息陪伴他数万个日夜,早已渗入了他的骨髓、烙进了他的灵魂,令他无论离开巴蛇森林多远,被打断了几条腿,都要想办法爬回去。这便是源自巴蛇的生长之力。
面前这人的身份,还用旁人多说么?
鹤长老死死盯住地板,额上终于沁出了汗水,一滴一滴落到黑石地面上。他有心开口,喉间却像被异物堵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隐流的真正大boss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前,让他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没有抖如筛糠已算他镇定功夫到家,并且前方这一位看起来目光如炬,而他干过了那件亏心事,如何有胆子、有颜面去直面神君大人?
长天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他这一开口,鹤长老顿觉身上压力一轻,忍不住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眼里流出泪水,却不敢言语。宁小闲站在一侧见状,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长天对隐流中人的影响力。数万年了,他们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巴蛇森林之中,人人都知道惟有神君本人亲至,方能解开他们身上的生长之力恩赐,或者说是诅咒。这是多么绝望的等待和煎熬,苦盼到连希望都已经被打磨成寂灭的灰。
如今神君赫然在前,鹤长老的眼中看到的,乃是脱困而出的希望,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犯下这样大错之后,还有没有可能留得命在,留待日后踏出巴蛇森林的那一刻?毕竟巴蛇大人在隐流中的传说早已被神话,他的真正手段却是无人知晓。
“我知道你实力不足,只好借势。万把条人命不算什么,你若没有这点翻云覆雨的本事,此刻也没资格站在我面前。这本无大错,但你在隐流上下同御外敌之时,居然还袖手旁观,那便是形同背叛!此其一也。”
“仙植园是隐流重地,也是数十万妖众所用灵丹的源头,你身为守园之人,居然敢炸毁它,还危及血梧桐,若无我们亲自出手,血梧桐已经不保。此其二也。”长天淡淡道,“你觉得,你该担何罪?”
原来他都知道了,神君大人对他的所作所为,了若指掌!鹤长老霍然抬头,再不敢心存半点侥幸,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也只敢趴伏在地,哑声道:“鹤老儿该死!”这几个字重若千钧,他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之后就瘫软在地。
长天转头对宁小闲道:“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待他?”
鹤长老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个人精,又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心思顿时变得千灵百巧,耳听神君话语中透出淡淡的宠溺,立刻便知道宁小闲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于是也转过了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却是早知长天心意,闻言抿嘴笑道:“现下鹤长老于我们有大用,不杀为好。”
鹤长老的眼睛顿时亮了,只听她又接下去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刑罚还得你来定,待涂尽回来了。”她突然话锋一转,“鹤长老,你为何要与鸠摩作对,甚至不惜借用外敌之手?”
鹤长老抬起了头:“我自幼相依为命的妹子,就是死在她手里。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提拔我作了仙植园的副园长。嘿嘿,这等深仇大恨,我一直等着机会和她清算!”
“嗯,原来是为了报仇,倒也说得过去。”她喃喃自语,眼珠子一转,“鹤长老,你想不想当门主?”
这一下奇峰突起,堪称是神之转折。以鹤长老的镇定功夫,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愣愣道:“什么?”
她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神君大人和我想知道,你费尽心机对付鸠摩,除了要替令妹报仇之外,还想不想当上门主?”
场中一片安静。
鹤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觉得这辈子心都没快得这么快过,连方才无面来袭时也不曾。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若答“不想”,说不定放过了平白大好的机会,若说“想”,万一是她出言试探呢?
大概是他犹豫的时间太长,宁小闲一双好看的黛眉蹙了起来:“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痛快些!”
经她这样一催,鹤长老的心里痒痒地,像是有千百只小蚁在爬挠,最后归结为一个恶狠狠的想法:去他吖的,老子已经谨慎了一世,就赌这一把了!他咬了咬牙,大声道:“想!”
这大殿里甚是空旷,这一声“想”立刻远远地传了开去,激起阵阵回音,也令他提心吊胆地等着。
“好。”长天的话甚是简洁,“我需要你攀上门主之位,助我重掌隐流。不过你先前不该拿我隐流儿郎们的性命去填你自己的欲|望沟壑,因此要罚你受幽冥玄火炙烤神魂三天三夜。这笔账暂且先记着,他日再算,你可有意见?”
神火炙魂虽然痛苦,但比起保住性命又能坐上门主之位,简直不算是什么了。鹤长老大喜,伏地道:“大人英明,属下拜服!”
宁小闲走到他边上,将手一伸:“把《化龙诀》交给我吧。”鹤长老哂哂一笑,果然从怀里掏出那册阴九幽的手抄本,递给了她。
“时间不早了,你将博泽带走作为人证,明日一早就向鸠摩发难吧。”长天后靠到黑石椅背上,“要为我作事,就要先立下心盟血誓,这里还有一册上古禽妖的修炼法诀,你先收起来。”说完,挥手掷出一只血红匕首,以及一个小小玉简,掉落在囚徒面前。
鹤长老大喜,拣起了血红匕首,痛痛快快地发了个血誓,这才双手捧起玉简,小心地站了起来。
宁小闲揪住他的衣角,将他带离了神魔狱。
此时在鹤长老的卧室中,七仔和无面的战斗也很早就结束了,白鸟已经化作人形,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主人家的软榻上。
鹤长老才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无面,险些一记雁翎刀劈过去。不过他眼力极好,这一错眼珠子,已经发现这个刺客不过是在摆造型而已。矮小的侏儒保持着右臂前伸、左腿纵跳的姿势凝结在茶几上,看着已经不再可怕,反倒有几分滑稽,黝黑的体表上覆盖着一层薄霜,宁小闲伸手轻拍,拍下了一地的碎冰。
鹤长老一愣,才恍然大悟:“无面的弱点不是强火,居然是低温!”
“老头子还真有几分见识。”七仔笑嘻嘻站了起来。他自晋阶之后,口中能喷出苍冥神炎,以弥补远程攻击手段的不足,毕竟他也是重明鸟,自有这样的天赋。(未完待续。)